这本就是记忆,他改变不了什么,可是他太过情切,才一瞬间忘记了这件事,这么说的。卿晏扭头看着薄野津,怕他会因自己的话而自责。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实在是力所不能及的。要将所有人救下,孤身倾手挽山河,谈何容易?
薄野津看着那片白骨,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须臾,他淡淡道:“走吧。”
卿晏看着那些白骨,想说要不要把这些尸骨埋了,虽然这些尸骨已无主,可到底也要入土为安。
可他还没开口,耳边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道细细的哭声。
卿晏脚步一顿。
“等等。”他侧耳仔细辨认了下,真的有哭声,孩子的哭声,他立刻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那边是一片坍塌的民房,卿晏用灵力扒开了倾颓的破烂屋顶,只见那焦黑的横梁下面,果然有一个幼小的孩童。
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概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整个人看着都浑浑噩噩,奄奄一息的,突然看到了人,哭声立刻抑扬顿挫地拔高了三个度。
“哥……哥哥!”孩童哭丧着脸叫道,“救命!”
“这里还有活人!”卿晏扭头对薄野津喊了一句,又安抚道,“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薄野津立刻折了过来,他一拂袖,那些横梁和木屑便被掀飞了,卿晏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孩子抱了出来。
孩童哭得抽抽嗒嗒,上气不接下气,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卿晏袖子上。
卿晏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哄道:“不怕了啊,不怕了……”他又摸摸他身上,“你见到魔物了么?身上有没有被它们伤到?”
“见、见到了……”孩童抓着卿晏的手臂,力道很紧,像是还在害怕,跟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似的,小声道,“我没有伤到。”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卿晏问。
“我叫尹千鹤。”孩童道,“我没有父母,我娘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
“……”卿晏微微睁大了眼,木然重复道,“你说你叫什么?”
孩童面露迷茫,但还是重复道:“尹千鹤。”
卿晏:“……”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难以言说。
“我来抱吧。”薄野津看了看卿晏有些僵硬的脸色,低声道。
这话一出,孩童立刻往卿晏的怀里缩了缩,卿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笑了一下道:“没事,我来抱吧。”
他又问:“你知不知道,这城里还有没有其他活着的人?”
尹千鹤慢慢地点了下头。
在他的指引下,卿晏和薄野津又找到不少尚存一息的人,他们大多都被压在了倒塌的高楼和矮房下,才逃过一劫。薄野津将这座城中的所有魔物封印镇于地下,将所有活着的人收拢在一起,人们认出了他就是那位少年飞升的君,如蒙大赦,一直抓着他哀求他一定要保护他们。
“我会救你们的。”薄野津说,“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
他口吻淡淡的,可是君子一诺,重如千金。
走投无路的人们看着他,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君如此说,他们自然没有不信的,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这时,人群中一个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那力度极重,“咚”的一声,声音竟有回响,所有人都疑惑地看了过去,只见那男人无力地垂着脑袋,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没有动静。
“喂,你还好吧?”有人上前想扶起他。
男人倏地抬起了头,那双眼睛浮出了一丝幽暗的紫色,他扬唇笑了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那笑容阴鸷无比。
那人猛然缩回手,整个人都慌张地跌倒了地上,只能手脚并用地往后缩去。
“他……他要变成魔物了!快杀了他!君,君!!!”那嗓音急得劈了叉,声嘶力竭。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薄野津皱了下眉,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拨开了人群,往那男人的方向走去,俯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男人诡异地笑了下,在薄野津冲他伸出手的时候,毫无预兆地飞快冲他一扑,咧开的嘴立刻露出一排刀锋剑林的尖齿。
“津哥小心!”卿晏眼疾手快,单手抱着尹千鹤,扬起空出的另一只手,打了一道灵力过去,短暂地将那人掀开了。
薄野津也反应了过来,立刻结了个印,金色的法阵落下,将那人封印在了其中。
魔气在他身上逡巡,浓重地弥漫开来,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属于人的理智,只有属于魔的嗜血本能。
刚才还好好的人,真的变成了魔物。
不过片刻,那人已经志全无,刚才他还尚且像个人,可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儿人的模样了,他的两条手臂撑在了地上,四肢并用地爬行着,喉中也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冲人群龇牙咧嘴,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咬断他们的脖颈。
“怎么会这样?”卿晏走上前,检查了下薄野津的手,还好他反应得快,没有被咬到,只是道袍的袖子被刮破了一点,“以前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么?”
人被魔气侵体之后,也会变成魔物么?若是这样,那不是成了传染病?这可太糟糕了,一个传染俩,那魔物不是永远也打不完了么?
薄野津也是色凝重,拧着眉摇了摇头。
卿晏张了张唇,看见薄野津的色,又抿住了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人群已经乱了起来。
既然这魔气能把人感染成魔物,那么在这里的人,谁也不能保证身侧的朋友和家人待会儿不会突然变成一个六亲不认、毫无理智的魔物,除了这位君是安全的、完全可以放心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成魔。
魔物尚未消,人心已经开始惶惶不安,所有人都朝薄野津的方向靠近,跟旁边的人拉开了距离,互相防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