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大殿两侧俱是一排排的坐席,两人一席,席面上搁了酒菜,但到底位置有限,为了避免有人不够吃,天刹盟阔气得很,大殿上方中央搁了一张更大的席位,无人坐在席旁,席上搁了各种山珍海味,九洲美食,自助餐似的,谁想吃都可以来取用。
卿晏去帮苏符拿吃的,结果那盘荷叶鸡搁得太靠里了,他拢着袖子够了下,动作有点笨拙。
江明潮的坐席就在旁边,他有心想帮他端过来,反正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手伸了一半,突然想到苏九安还在身边,那只手伸在半空中,陡然转了个方向,蜷缩成拳凑到唇边咳嗽了下,遮掩了过去。
卿晏没注意他,伸手够不到,他便起身绕到另一边去拿。
薄野津坐在上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身为尊长仙,却坐姿散漫,单手支着下颌,侧头垂目望着卿晏立在席边的侧影,眸中情绪浮浮沉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薄野津虽然不介意卿晏原来跟谁有过一段,理智上说是如此,但看到这人出现在卿晏身边,还是挺讨厌的。
说来,他设下禁制单单拦江明潮一个人,这行为也挺幼稚的,透着点任性的脾气。不管理智上如何,他当时就是想这么做,并且就是这么做了。
他一向早熟,上一次这样放纵自己的脾气还是在十岁的时候。修真界的孩子寿数比普通百姓长许多,五百岁才算将将成年,可他没有那么长的童年,他自出生就背负着成的期望,背负着整个仙门的兴衰责任,他很小的时候就懂事了。
正在这时,卿晏手上端着栗子糕和荷叶鸡往回走的时候,忽然不知为何,朝薄野津的方向瞥了一眼。
薄野津也正在看他,卿晏没有料到,两人的视线骤然相接,他怔了一下。
薄野津坐在上首,看着他的样子如高悬像,居高临下地垂着眼,面无表情。他袖子乱了,往上折了一段,但完全不在乎,漫不经心之中,姿容俊美,自有一段款款风流,只有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深沉。
卿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下,倏地回过,差点把那盘栗子糕打翻,赶紧收回视线,扭头往回走。
像什么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薄野津轻轻笑了一下。
千万年了,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真是新鲜。他许久未曾纵性,现在想纵着自己一回,真是新鲜啊。
这种感觉如小须弥山风雪中的那一夜,薄野津本以为自己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了,什么事都见惯了,没想到,也会感觉到新鲜的滋味。
卿晏觉得自己脸上又是一阵热,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回去的,把栗子糕和荷叶鸡放在苏符面前,苏符没注意到他的异状,抓起来就啃,抱怨道:“晏兄,你是去东洲拿的吗?这也忒慢了!”
卿晏思不属,下意识回了一句:“嫌慢你自己去拿。”
他摸了下自己的脸,烫的,又摸了下自己的后颈,更烫。茫茫然之间,他端起案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本想压压惊,没想到却是一口辛辣突兀地呛进嗓子眼,他掩唇咳了一声,赶紧放下。
“这是什么?!”
苏符抓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开始吃栗子糕,说:“春花酒啊。”见卿晏一脸嫌弃,他说,“这可是天刹盟独有的,外面多少灵石都买不到,喝了能增长灵力呢,你不要给我!”
卿晏听了能增长灵力,抓着自己的杯子,皱着眉又喝了一口。
这一次喝得没那么快,他品到了酒香和花果清香,辣味裹在甜味里,还算能接受。
卿晏把杯中酒喝完了。
他感觉还是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忍不住抬起眼去看津哥是不是还是在看他。结果又撞上那道目光,卿晏又赶快低下头去。
他在干什么啊。卿晏握着酒杯,有点晕,心道,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江明潮也在看着他,只不过卿晏没注意到这一道目光,只是看看那上头的尊,又低下头,过了片刻,又抬起头,反复如此。
江明潮的手紧了紧,几乎要把酒杯捏碎。
这是在做什么?
勾勾缠缠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在眉目传情呢。
他突然明白过来卿晏的修为为何升得如此快,还不是勾搭上了尊,爬上了人家的床?
薄野氏的修士皆是上好的炉鼎,而双修另一方的灵力修为越高,也就助益越大。放眼整个修真界,还有谁比上面那位的修为更高?
这算什么?
他还道多日不见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用的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江明潮无法挽回这段前缘,心中便又生出鄙薄瞧不起之意。
这样看来,倒也没什么好挽回的,苏九安还是那个更好的选择。至少他是千鹤门的正牌少爷,修为虽比不上卿晏,但好歹来路正,身世清白。
江明潮咽了口气,看着卿晏的身影,可是片刻,他又忍不住想,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上面那位给他做炉鼎?
……
另一侧,卿晏坐在席间,晕晕乎乎。他方才喝酒喝得太快太急了,现在眼前阵阵发晕。
因为脑袋变得不太清醒,他心里松动,刚才跟自己的保证全抛之脑后了,混混沌沌地,又抬眼往那上首座上看了好几眼。
“你看什么呢?”连忙着吃荷叶鸡的苏符都发现了。
卿晏跟没听到似的,忽然撑起身子往上面走。
苏符大惊,赶紧拉住他:“晏兄,你是不是喝醉了?”
卿晏被他拉着,一双眼里漫着层层水光,还望着上面,听见苏符的话才转头看他。
“……好像是。”
说完他连站都站不太稳了,歪歪倒倒,苏符赶紧伸手扶住他。他“啧”了一声,很遗憾案上还没吃完的荷叶鸡,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到底是不能把人扔下,跟席上说了一声便扶着卿晏先带人回去。
薄野津坐在上面,薄野楠倾身为他倒了杯酒,道:“我知小叔辟谷已久,这春花酒可还能一尝吧?”
他刚这么说着,就看到他小叔从袖中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枚果干,缓慢地咬在唇齿间,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薄野楠道,“小叔,你如今不辟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