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晏喉头轻轻滚动,无法动弹,眼泪重重地蓄到眼眶边,终于含不住,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他不知为什么就很委屈,忍不住伸手想讨一个拥抱,可是他的手腕刚动了一下,就被扣住了。
津哥也许误会了他的意思,动作间,按住了他不让他乱动。
他垂下头,一缕漆黑的发扫在卿晏面上,冷香拂过,幽微温润。卿晏鬓边微湿的发被轻轻拨开,额头传来轻触之感,津哥垂着眼,与卿晏额头抵着额头。
距离一下拉近,咫尺之间,呼吸可闻。
卿晏突然慌了,那红意一下子就从脖颈处蔓延到整张脸上。
“我……”
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津哥眼底的每一寸细微的情绪变化。哪怕在床上,津哥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往常他眉眼间一直淡漠如霜雪,此刻长眸微眯,目光专注而幽深,带上了一点侵略性。
他没有见过津哥打猎时的样子,但现在却觉得自己犹如被他盯住的猎物。
两人的额头相抵,渐渐地,从相触之处发出淡淡光芒。
卿晏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像是离开了风雪弥漫的冰原小屋,跌进了一片春意盎然的花海,他被津哥抱着,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滚了一身草屑,呼吸间全是泥土和草叶的腥味。
“这是什么?”卿晏不禁问道。
“你不知道?”津哥的声音哑了几分,响在他耳边,把他的耳廓再次熏热,“你的灵台。”
“……哦。”听着这陌生的名词,卿晏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仙门修士皆有灵台,魂安住于此,得以精魄养魂,助长修为。修仙,修的不光是灵力和修为,还修一个心境。
每个修士的灵台是什么样的,各不相同,灵台如何,也可反应出此人心境如何。
他进入了卿晏的灵台,这不仅是一场单纯的情/事,而是真正的双修。
“原来你的灵台是这样的。”津哥抬眼逡巡一圈,淡淡问他,“有什么感觉?”
“嗯?”卿晏不是原主,他也是第一次进入原主这副身躯的灵台,也在好地打量四周,听了这话不解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
“不难受吗?”
“不难受。”
津哥眼微沉,抬手捋了下他滚乱的头发。
对仙门修士来说,身体上的接触还是其次,能够进入对方的灵台,才是最高等级的亲密,因为这地方脆弱私密,绝对不能交付他人,若等闲对待,重则毁魄消,轻则道心动荡。因此,哪怕是道侣,在刚刚结契确定关系的时候,也往往不会立刻允许对方进入自己的灵台,要消化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个。
这类似于意识入侵,人从里至外都被暴露在对方眼前,无处遁形,这意味着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隐私了,心门的权限大开。
但卿晏是个穿越者,不知此事的禁忌意味,津哥侵入之时,他没有一点抵触,是因为他根本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怎么抵抗。
对普通修士来说,是重大的事情,但是放在卿晏这儿,就只是像小学时的日记本被打开了,被揭了老底,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幼稚话都呈现在对方面前,这种感觉叫丢脸,不叫难受。
他们被热闹的花海包围,津哥单手抱着他,手指伸进他漆黑发丝之间,像是用手指帮他梳顺长发,又轻柔地抚着他的脊背。
这个姿势像哄小孩,又像在给小猫小狗顺毛。
卿晏安静而乖巧地呆着,感觉头皮被轻微拉扯,有点痒痒的,他不由自主地偏开脑袋躲了一下。
灵台花海里的天气阴晴不定,忽然之间,天空多云转阴,雨毫无预兆就落了下来,清凉雨丝劈头盖脸砸了卿晏一脸一身,浇熄了他身上的余温。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妙的感受,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他的面前。
津哥伸手从旁边低矮的灌木丛里扯下一片叶子扣在卿晏脑袋上,起了身,卿晏手忙脚乱地掀开那宽大叶子,就看见那洁白的广袖轻振,灵光从津哥指尖飞出,顷刻间,雨收云散。
卿晏忽然感觉思逐渐清明起来,通身也轻盈了许多。
“你的灵台不稳,我帮你补了一补。”津哥淡淡道,问他,“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卿晏的脸颊仍红扑扑的,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睫,低声道,“谢谢。”
津哥扬了下眉,似乎对他这话颇感意外,静了须臾问道:“你是第一次与人灵交?”
“啊?”卿晏心道原来这叫灵交,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他不确定原主有没有和江明潮双修过,但他作为卿晏自己,代表本人的经历,是没有过的。
“怪不得。”津哥冒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卿晏想问怪不得什么,还没问出口,津哥便又道:“初次有旁人进到你的灵台里,不宜太久,容易反噬伤身。”
“我们走吧。”
说罢,他凑过来,又抵了下卿晏的额头。
一触即分。
卿晏再次睁开眼,便又回到了山间小屋之中。屋外的雪下得更加大了,暴烈如巨兽,而他躺在津哥的怀里,微微失,从灵台出来之后浑身瘫软。
难怪津哥说第一次进灵台不能太久,明明没干什么,他却觉得灵魂每一个角落都疲惫至极,跟刚跑完一千米似的。
津哥伸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虽然仍有薄汗残留,但已大抵恢复正常。
他的忙大约已经帮到位了。
他刚要抽身而退,又被卿晏拉住了。他停住,垂下眼见卿晏咬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