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人穿着一件黑色貂球,身材颀长。
中年女子向前走了几步,步态有些慌张。
但随即她又站住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人一马来到跟前,那几头獒犬也奔了过去,围着那个人撒起欢儿来。
紧接着,毡房里又走出两个少年,他们都生得高高瘦瘦,眉目英挺。
“母亲,起风了,快进去吧!”骑马来的是姜暖的大儿子霍枣。
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和霍恬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姜暖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霍公爷。
霍棘和霍策则问兄长:“路好走吗?驿站那边可有信吗?”
霍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说:“路上还有些残雪未化,不过也不碍事。”
站房里点着羊油灯,姜暖一看封皮就知道是徐春君写来的。
老三霍策嘻嘻笑着对大哥说:“大哥,不止这一封信吧?芳菲姐姐是不是也给你写信了?”
霍枣的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霍棘忠厚,推了老三一把说:“你快叫人做饭吧,大哥去了这大半日肯定饿了。”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三年多了,霍恬在大战中失踪,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寻到。
姜暖不肯死心,带了三个儿子亲自来寻找。
他们如今住的这地方就是当年的战场。
当初作战时大军出发向西,姜暖便让毡房的门向西,希冀着有一天霍恬能从他出发的地方再次返回。
每天她都会站在门前眺望许久,只是三年过去了,霍恬依旧杳无音信。
油灯下姜暖读完了信,久久没有说话。
“母亲,徐姨母家都好吧?”霍策小声问。
“姨母家都好着呢。”姜暖回过说,“这三年苦了你们了,为着我的一份痴心,连累你们在这苦寒之地受煎熬。”
姜暖对三个儿子深感歉意,他们年纪轻轻,正是爱玩的年纪,有谁愿意离开京城的繁华富庶来到这荒凉凄冷的大漠?
“母亲,我们愿意的,我们愿意陪着你等父亲回来。”霍枣作为长子最懂事,也最孝顺。
只要天气不是太差,他总会出去寻找父亲,这些年走过的路加在一起足有十几万里了。
霍棘和霍策也连忙说:“我们不觉得苦,和母亲在一处,哪儿都是家。”
姜暖心疼地看着三个儿子,眼中泪光点点。
她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对三个儿子诉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当母亲的不能太自私了,这三年我已经亏欠你们许多了。
你徐姨娘来信问我近来好不好,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从我决定来边塞到如今,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阻拦,也没有一个人责怪。
可我知道,该回去了。”
“那父亲呢?我们不等父亲了吗?”霍枣的脸绷得很紧,他心中何尝不有执念?
“枣哥儿,”姜暖疼爱地看着霍枣说,“人家芳菲都十七岁了,有些事虽然没有挑明,可咱们两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一样,我们还让人家姑娘等几年呢?”
霍枣听母亲提起芳菲,不由得慢慢低下头去,心中的煎熬让他万分痛苦。
一头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一头是他最敬重的父亲。
“那父亲呢?我们不在这里等他吗?”
姜暖没有立刻回答他,她望着那小小的跳跃着的灯芯,良久良久。
“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承认。”姜暖惨笑了一下,“你父亲是主帅,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
就算当时遭遇沙暴,他也必定能够找回大营。
之所以上报给朝廷是这样一个结果,必然是他早就和人商定好的。
他知道我性子急,怕我承受不住,所以就让人回报说他失踪了。
这样一来,我虽然着急伤感却始终有限。
等到日子久了,我渐渐的习惯了,适应了,也接受了他不再回来这个结局。
也就自然能想明白,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千多个日夜,姜暖的心时刻都在受着煎熬。
她是那么热切地盼望着后天能够回来,就像他以往出征时那样。
但时间会让人渐渐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