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每天下了朝,若不是特别忙,都会陪岑云初在向阳的地方散步。
岑云初已经有了快八个月的身孕,皇上知道,那是个皇子。
“皇上有心事。”岑云初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皇上闻言叹了口气说:“你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皇上也没有必要瞒我,该知道的早晚都要知道。”岑云初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侥幸的人。
她的容貌有多美,她的心性就有多强。
皇上却不忍,握了她的手说:“这人只要投生在世间便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怕朕贵为九五之尊也是一样。”
“皇上是万民之主,所谓帝王之肩不可稍歇,帝王之责不可旁贷。
臣妾之所以心甘情愿跟您回宫,首先是因为您是一位贤君。
否则以云初的心性,便是一死也不会相从。”岑云初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儿女情长,她的眼界甚高,心胸也宽阔。
“这么说,多亏朕不是个昏君,否则就无法让你相伴左右了?”皇上笑了。
“那是自然,皇上若不圣明,我跟了您只会被冠上祸国殃民的名头,为后世唾骂。岂不冤枉!”
岑云初的傲气丝毫也不叫人厌恶,因为她从来也不会无理取闹。
“好好好,朕的云初最深明大义。”皇上宠溺地看着她,“朕是觉得对不起你。
今日吐蕃使者觐见,说吐蕃王想要与我朝会盟。”
岑云初听了就说:“这是好事,吐蕃近三十年来,一直不肯臣服,在西疆屡生事端。
前几任皇帝也曾试图与之和亲或会盟,吐蕃赞普皆不应许。
如今,他们既然主动示好,倒真是个难得的机会。”
“朝中众臣也是这般说,朕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皇上道,“只是吐蕃赞普有所顾忌,不肯进京。想要与朕在虎山会盟。
那里距京城两千余里,往返再加上会盟至少要两月之久。
你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朕不能守在你身边,实在担忧得很呐!”
皇上也是有心结的,当初他的侧妃便是在生产时遭了暗算。
那一次他也是因故没能陪在跟前,是以铸成大错,悔之不及。
等到他遇见了岑云初,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护她周全。
可惜人算不及天算,偏偏赶在这时候,重大国事摆在了眼前。
“皇上不必为臣妾担忧,”岑云初主动拉起皇帝的手说,“国事当前,自当以国事为重。
与吐蕃赞普会盟,可解边疆数十万百姓忧患,更有望开创几十载的太平盛世。
这一切,非圣上亲去不可得。这事只有一条路可走,万不可因我而废止。”
“可是你……”皇上看着岑云初,眼中隐隐有泪光,“你留在宫中,何其危险!”
岑云初如今经不得任何颠簸,因此不能随驾出行。
如果勉强伴驾,就算能平安诞下皇子,这一路辛苦颠簸,产妇和婴儿如何能承受得住?
到时候不用别人陷害,就已经陷入困顿了。
可留在宫中也甚是凶险,不用想也知道,一旦皇上离宫,必然会有人朝岑云初下手。
或者单打独斗,或者合谋陷害。
总之绝不会放过她就是了。
皇上心里清楚这一点,因此异常愁闷。
“臣妾会尽可能自保,”岑云初说,“皇上且放宽心怀。”
“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女人产子本就凶险,你那时又如何顾得过来?!”皇上摇头道,“除非把霍恬调入宫中,由他带人护卫,朕才勉强能放心。”
“不可,”岑云初断然拒绝,“霍公爷须得随圣驾前去会盟。
若臣妾料得不错,吐蕃之所以主动前来求和,一则是皇上圣明,德行远播。
二则也是霍恬北击匈奴,军功震慑。
这二者缺一不可,故而皇上和霍将军必须偕行方可。”
“你竟不为自己考虑么?”皇上急了,“朕要顾全社稷百姓,可朕也要保全你啊!”
“皇上,对吐蕃多震慑一分,便可多为黎民换取一分安宁。对吐蕃多一分感化,便可多为社稷谋得一分长远。
臣妾也怕死,但大义当前,臣妾绝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累大局。
若臣妾和肚里的孩子命硬,熬过这一劫数,是老天眷顾,圣上龙威相护。
若不幸,则是我们命该如此,圣上也不必为此哀毁过度。
应依旧以社稷百姓为念,毕竟我们母子只是一身两命,可百姓却是万千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