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玉珍和岑云初一过来,众人立时变得安静了。
今日的岑云初穿着一件素面缥碧色短襦,下配紫薄汗百褶裙,头上一样不多装饰,鸦青发髻上插了一对小小的嵌宝玉簪。
这样的穿衣打扮,不但不寒酸,反而透着别样的贵气。
在场的一众人,哪个不是花团锦簇珠围翠绕?可偏偏同她一比,倒显得俗气了。
莫玉珍性子大方,向众人引荐道:“这位是永安侯府的千金云初小姐,人家不常在京中,故而是大大的稀客。”
“珍妹妹说笑了,我哪里是稀客。”岑云初展颜一笑,她的牙齿洁白整齐又细密,果然美人哪里都美。
不过岑云初只是朝众人略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她不耐俗务,所以也没主动和谁搭言。
不过这已经让许多人看不惯了,觉得她高傲无礼,蔑视他人。
在场的到底都是年轻女孩子,很快又说说笑笑起来。
史家的六小姐个子不大嗓门却高,向众人说道:“依着我说,大伙儿该叙一叙年庚,免得姐姐妹妹乱叫一通。”
她们的年纪都差不多,均是十三岁往上,十八岁往下。关系近的,知道长幼,稍远些的便分不清了。
“这话说的有理,就以玉珍为界,比她年长的先说,比她年纪小的后说。”于将军家的四小姐拍手道。
岑云初比莫玉珍大几个月,轮到她的时候,莫玉珍就替她说了:“云初姐姐比我大一岁,大年初一生的。”
众人都道:“好大生日!”
“我早知道!”薛珊珊小声跟旁边的女伴说道:“她那个改嫁的娘给她取的乳名是旦旦,就是因为她生在元日。”
薛珊珊是景平伯家的小姐,且是他家夫人老蚌生珠的小女儿,性情难免娇纵,且最喜欢搜罗打听别家的秘闻。
岑云初本不朝着这边,但似乎有感应似的,忽然就转过头来,朝薛珊珊看了一眼。
薛珊珊立刻噤声,她身旁的女伴也不免瑟缩了一下道:“糟糕,别不是被她听见了吧?”
见岑云初很快又转过脸去和莫玉珍说话去了,薛珊珊哼了一声道:“她又不是顺风耳,哪里就听见了。她娘一女侍二夫,她装什么清高!”
可话音没落,岑云初又转过脸来,她微微抬起下颌,柔美修长的脖颈如骄傲的天鹅,脸上的情三分质问七分不屑,她分明听得见!
“我们和她隔着三四丈远,声音又低,她居然也能听得见!”薛珊珊咬着牙说。
这样说话既符合她现在的心情,又能尽量让嘴不动。
一旁的莫玉珍察觉到了异样,她虽然听不见薛珊珊说了什么,但看岑云初的情形便也猜出几分,作为主人当然不能让客人起了冲突,于是她揽住岑云初的肩膀笑道:“云姐姐,你今日来,我可真高兴。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式,我叫他们赶紧备着。”
“我并没什么忌口,况且今天来这儿就是想尝尝新鲜的,那才有趣。”岑云初笑着说。
她们两个说话的功夫,一个给各处上水果点心的小丫鬟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茶水洒在了信勇公府小姐崔明珠的裙子上。
透花纱的裙裾顿时洇湿一大片。
崔小姐当即便恼了,不待自己身边的丫鬟怎样,亲自一巴掌打过去,喝骂道:“下作东西!眼睛长在后脑上了吗?!”
那小丫头连忙认错,莫玉珍也急忙走过去。
“妖妖乔乔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货,”崔明珠指着那小丫头,恨不得要吃了她:“不知哪里跑出来的撞尸游魂!腆着脸到人前来显摆,没的叫人恶心!看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三滥!你那爪子可拿得动针线?!要是我家下人早打下你的下半截儿来!”
不同于薛珊珊的背后议论,崔明珠最是个蛮横的,一向喜欢刁难人,从见到岑云初的第一眼起就特别讨厌她!
有如此想法的自然不止她一个,只因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饶是岑云初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树敌若干了。
番外 云(四)
众人如何听不出崔明珠的意思,她哪里是在骂那个小丫头?分明就是针对岑云初。
莫玉珍大窘,可她又能怎样?只好上前向崔明珠赔不是,又训斥自家丫头。
那小丫头惶恐无助,只会跪在那里磕头赔罪。
岑云初上前拉起她道:“起来吧!换个人上来服侍就好。”
崔明珠见她如此更是火起,上前质问道:“你充什么好人?!哪里轮得到你瞎管闲事?!”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从旁看着于心不忍。”岑云初的傲气并不是表面上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疏离。
她站在那里,眉眼间毫无惧色。
“那又怎么样?”崔明珠反问:“她不过是个下人,更何况做错了事,理应挨打挨骂。别的不说,我这条裙子就是卖了她也还不够赔!”
“崔姐姐息怒,是我家的丫头不懂事。我那儿有几套新做得的衣裳,一次也没上过身,这就带你去换一换。”莫玉珍陪着小心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自然不会同个下人一般见识,只是有些人既然充好人硬出头,我就不好干休了。”崔明珠今天肯来,就是和莫玉珍的关系还说得过去,只是不忿岑云初罢了。
“你待怎样?”岑云初一挑黛眉,还是那副来者不拒的模样。
“你不是才女么?便当着我们的面来个七步成诗,”崔明珠刁难道:“为了防止你搬出写过的诗来搪塞,我要你作的这首诗里必须嵌有玉珍的名字。你作得出便罢,若做不出,就叫人牙子来把这丫头卖了。”
“这样的诗莫说是一首,便是十首我也做得出。只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岑云初微微冷笑着说道:“这丫头弄湿了你的裙子,你打了她一巴掌,又当众责骂。珍妹妹已然说了要赔给你裙子,这算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如今还想当众戏耍我,莫说你只是个公府小姐,便是公主、郡主在这里也不会如此折辱人。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公道人心。你当真都敢枉顾吗?”
公府确实比侯府爵位高一级,但并不意味着公府的千金就能毫不讲理。
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崔明珠的做法的确过分了,传扬出去也不光彩。
“你——”崔明珠差点没噎死:“真是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