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烧尽的炭被火钳翻动,又添入新的银炭,噼啪飞溅起几点火星子,很快就?消匿了?,厢房内好似暖和了?些。
曦珠疑惑为何?青坠不答话,终于把笔下的一个长句写完,转头看去。
下一刻,手里的毛笔掉落,浓墨坏了?一整张写好的经文?。
她一下子站起身?,骇然地看向?正蹲身?拨动那些炭的人。
卫陵看她一眼,笑了?笑,又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火盆,翻地更燃些,才放下钳子站起身?。
他这一起身?,影子便跟着扑过来,落在曦珠身?上,似笼罩住她。
她不禁往后退一步,碰到?桌子边沿,止住了?脚步。
“是不是吓到?了?你?”
这是显而易见的,卫陵自己说完都笑了?声。
曦珠没有说话。
她看着七步之遥的他,而他背后灰蒙蒙的窗纸上,斑驳的树影在狂风暴雨里,被扯拽地摇晃。她拽紧了?裙。
卫陵敛了?脸上的笑,温和地看她,问道:“可以坐下说话吗?”
片刻的沉默后,曦珠先?坐下了?。卫陵坐在对面,不远不近的。
恰是她在灯下,他在光与黯的交界。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被薄光晕染的脸上,这时?候的她才过十五的年岁,明媚柔软,云鬓轻堆,即便素妆,也掩不住好姿容。让人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
可卫陵却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月色下,这张容颜已被那些苦难,和无休止的病痛折磨地衰败。
似凋零枯萎的花。
她气弱地问他:“三?表哥,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分明病地那样重,连说话声都时?断时?续,还是艰难地抬起那双遍布伤痕的手,遮掩住脸。
呜咽,泪水,从干枯的指缝中流出。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她的哭声了?。
从流放起,她还会因?那些艰巨的难处,细碎地哭,可渐渐地,她不再哭。
是被挫折地知晓哭没用?了?。
但再见到?他那刻,她第一想到?的却是自己的脸,是羞怕他看见。
可应当羞愧的是他。
他俯身?,轻轻地落了?一吻在她眉心。
“好看,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她犹疑,声音低地听不清地问:“真的吗?”
他点头,“真的,我不骗你。”
他的话是那样无力,与她经历的那些痛苦相比。
可她还是高兴地,一点点挪开手,微弯的眸中是将落的泪。
今生的苦涩漫涌到?喉间,与前?世的愧疚一道折磨着卫陵。
从前?世尚且活着时?,到?后来沉于黑暗的那十年,他就?有许多话想与她说,但最后一面,她重病困倦,并没有听完。
再张口,却是万般话语,只化作一道低声,她的名。
“曦珠。”
上次相见还是逞意的,连离去都是少年人的骄肆,却在一场重伤昏睡后,尽管人瘦地眉眼愈锋利些,可这般语气却极平和不过,让曦珠不由想起青坠那晚遇到?时?,他说的话。
她看着他薄白的脸,右侧额角有一小块疤的痕迹,抿紧唇直问:“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调是冷的,但卫陵听着,却渐渐又笑起来。
他本来怯于这重来的一世,该以何?种面目见她。但此刻她对他的冷声,让他心里都畅快起来。
卫陵一双笑眼目不转睛地望她,道:“我醒后,就?一直想见你。”
他若有意对谁,那本蕴藉风流的眼都满是她,就?连清冽的声音也是柔意,随口都是动人的话。
曦珠被他这般惊地僵住身?体。
她以为都与他说明白了?,不想这个雨夜竟来了?寺庙,还遣走青坠,也不怕人发现。她这回连色都冷下来,道:“三?表哥,你不该来。”
卫陵有些泄气地松了?肩膀,语气低落道:“我那么远过来,你却赶我走。外面还下那么大的雨,你要我到?哪里去。”
曦珠再次沉默。
卫陵见她不说话,不留意朝她近些,愧意地低声说:“对不起,那日是我脾气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曦珠竟头一回对他语塞,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卫陵,更没见他朝谁低头,不知该怎么应对。
隐隐地,她有些烦躁。
不是为了?分明那日闹成那样,时?隔一月,他就?不放心上。而是他这样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什么真地在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