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穆景行才看到妹妹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两串儿泪珠。睫羽上也挂着细碎的几颗,朝曦下晶莹剔透的,让人想去……
“嗯。”穆景行脸色突然变冷的应了声,身子也往后撤去,撤了半步便转头往膳堂走去。
他方才在胡思什么?!穆景行狠狠在自己的手掌上掐了一把!
简单用过早饭后,马夫将车备好,恭六将行李装好,穆景行和佩玖兄妹便上车准备动身。里正也特意早起送行。
这一日的时间,穆景行查访了余下了二县一镇,并顺利在城门落钥前赶回了京城。
马夫驾着马车满速往镇国将军府赶,可这会儿佩玖却又有些怯懦起来。她往右侧头看看穆景行,喃喃的唤了声:“大哥……”
“怎么了?”穆景行侧眸看她。
“我害怕过会儿到家,娘和穆伯伯还在生气。”说着,佩玖微微垂下了头,又是抱愧又是胆怯。
原本穆景行还想怼她一句:现在才知道怕?不过看到妹妹已经此般可怜相,他便没忍心将这话说出口。
而是换了副温柔意调宽慰起来:“出城那日我便派了人捎信回去,说是你央求了许久,我才同意带你出来的。并未提你藏身厢椅,先斩后奏之举。”
听了这话,佩玖稍稍好过了那么一点儿。但她抬起头来看了眼大哥,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当时大哥可不是这么给她说的,他那日骗她说如实禀报了父母,她回家就等着挨罚吧。
不过既然大哥这会儿给她说了实话,佩玖也不欲再计较过去了,只一心想着让大哥过会多帮着圆几句好话,好让她少受些骂。
想及此,佩玖伸手搀上大哥的胳膊,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子:“大哥,不如这样?过会儿回家你就对娘和穆伯伯说我们在外面这几日受苦受累的,我有些生病了,让他们许我早些回房休息。”
穆景行没急着拒绝,而是垂眸细端了端佩玖的小脸儿。这粉面含春,桃腮带笑的,哪里似个生病不适的样子?
不过这一眼望的深了,穆景行竟鬼使差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意识到自己着了魔障,他便转回头去不再看她,很快也改了口风,添了句道:“即便是我如此说,你认为他们又会信吗?”
才乐了片刻的佩玖,立马又被这下半句话给呛回去了。既而悻悻的松了手,不再挽着那个不肯为妹妹说话的人。
没多会儿,马车进了将军府,在院子里停下。
早便得了信儿的几个下人在前院儿接应着,这其中也包括佩玖的贴身丫鬟,香筠。
一见小姐下车了,香筠猛地扑上去将佩玖给抱住!早已顾不得尊卑之分,带着哭腔儿和怨意问道:“小姐,您怎么出门儿这么久也不带上香筠啊?!”
佩玖略显无措,只得胡乱拍拍香筠的背安慰上几句。她也没想到回府第一个要过的是香筠这关。
毕竟是下人身份,香筠哭了几腔后便匆匆收敛了,然后边擦着泪边说道:“大公子,小姐,你们直接去偏厅吧,将军和夫人都在那儿等着你们呢。”
闻言,佩玖眉心紧张的跳了跳,心道真正的难关来了。她推开香筠,问道:“樱雪呢?”
若是穆樱雪也在偏堂,想来气氛还会好上一点。
然而香筠为难的摇摇头:“知道大公子和小姐今晚回来,用过晚饭将军和夫人便让樱雪小姐先回房了。”
佩玖只道完了……
就在佩玖心如死灰,抱着赴死的心情抬脚准备去往偏厅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说了句:“玖儿,你回房去歇息吧,我会给爹娘说你旅途受累,身子不适。”
这是亲大哥!
回头感恩的望了穆景行一眼,佩玖点点头往自己房间去了。
穆景行独自来到偏堂,甫一进门,便见原本端坐的父亲从椅子里弹起,面带焦急的问道:“玖儿呢?”
菁娘双手扶着肚子不便随意起身,但自从得了他们今晚回来的信儿后,便望眼欲穿。此时见佩玖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亦是色急切。
从父亲母亲的情上,穆景行看得出他们对佩玖的担忧远胜过怪罪。便释出抹轻松笑意,解释道:“父亲母亲无需担忧,玖儿只是头回出远门,这一路旅途颠簸的有些乏累。孩儿看她气色不好,便让她先行回房休息了。”
说罢,穆景行见父亲脸上的担忧暂褪,生怕他又生佩玖的气,便又赶忙添了句解释:“玖儿这次的确是任性了,但也确实吃了些苦头。父亲母亲若是有话要斥责,不妨待明日。”
“哎,”穆阎重重的叹了一声,坐回椅子里。看了看身旁的夫人,带着几分劝说的意思:“罢了,孩子既然在外吃了苦头,便也莫再罚了吧。”
见将军都如此说了,菁娘便也心软下来。佩玖在将军府角色尴尬,即便将军再宠爱有加,她这做娘的有时也心生为难。
就如今次,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声不吭就偷跑去了外面!不罚不足以竖家风,罚了又会心疼。将军可以纵着佩玖,可她这个做娘的若也这么毫无底线的纵着,难免不在外落闲话。
见菁娘进退维谷的不做表态,穆阎知她一时难下这台阶,便赶忙岔了话题,朝穆景行问道:“这趟公务处理的可还顺利?”
提及公务,穆景行最先想到的便是甜水镇闹灾一事。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此事爹早已知道,却又为何不在早朝时上奏,而只是拨米放粮私下里救济?
不过想到菁娘也在,穆景行没将这话问出口,而是敷衍着答道:“父亲放心,此行诸事顺利。”
闻听此言,穆阎的眼忽闪了下。心道儿子此行不可能没有发现,却道诸事顺利?转头看了眼夫人,穆阎便笑呵呵起来:“顺利便好,顺利便好!我先扶你娘回屋休息,一会儿来书房见我。”
“是。”穆景行目送二人离屋,然后回房去换了件衣裳,又提前去书房等父亲。
没多会儿穆阎便过来了。穆景行起身,穆阎刚一关上书房的门便径直问道:“景行,你可去了甜水镇?”
“去了。”
“那可都知道了?”
“知道了。甜水镇及小苍河一带皆遭遇水灾,民不聊生,而此事竟无一人上报朝廷。父亲拨粮赈灾,却为何也瞒而不报?”穆景行终于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一声轻叹后,穆阎在榻椅上坐了下来,同时示意穆景行也在另一侧坐下。接着便说道:“在圣上眼里,武将只需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而治国理政之事,还是应该交由你们文官。”
与父亲一案之隔,穆景行双眼眯了眯,觉得父亲此言话中有话,“父亲的意思是……”
穆阎侧头看着儿子,眸中释出老将特有的精明锋芒:“此事由你去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