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被萧琅从幽宫带出来,安置在东宫内已有快一个月的时间。接连数日的疗养使萧珩在幽宫时留下的一身伤得到了治疗和恢复,整个人看着精也好些,不再如刚出来时那般病恹恹的。
只是萧珩很少开口同人讲话,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床上自顾自地发着呆,一天下来一动也不动。
想是还没能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亦或者是受伤病影响。他不想说话,萧琅也不去逼迫他。
他后脑的磕伤严重,影响到了眼睛,时至今日看东西依旧模糊不清。
萧琅端着药碗递到他面前,轻声道:“七弟,趁热把药喝了吧,喝了药今日皇兄要带你出门一趟。”
萧珩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眼空洞地望向太子萧琅,似乎想问要去哪里。
“宸贵妃娘娘生了病,各宫娘娘和皇室兄弟姐妹们都过去探望,兴许只剩你我还未到访。皇兄替你备好了礼,今日我们一起过去探望一下贵妃娘娘吧。”
萧琅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萧珩在听见宸贵妃三个字时,一瞬间惨白下来的面色,以及隐在衣袖里紧紧攥拳的手掌。
东宫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朝昭华宫行驶,到达宫门时,萧琅先行下了马车,伸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看不清道路的萧珩下了车。
昭华宫的女官忙上前行礼,身后几个宫女接过他们带来的礼品后,女官带路引着他们进了宫门。
沿路在院中前行时,宫里各个局的女使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路行礼问安。
萧琅正疑惑欲开口询问,侧首透过长廊看见正殿的大门敞开着,身着不同颜色衣裙的女使正依次排列站在石阶上。
房间内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像是在逐一问着话。
“先前送进昭华宫的礼品都放在哪里了?”
为首的女官上前一步,开口道:“按照姑娘的吩咐清点登记后都存放在库房里了,个别不易存放的放置在冷窖中,这是记下的名册,姑娘你过目。”
许明舒接过礼单,逐一看着漫不经心问道:“花朝节将至,给皇子公主准备的礼品都送到了吗?”
女官应声道:“都已经送到了,现下就剩出门在外的成佳公主和四皇子没有送过去,奴婢想着等他们回来再去也不迟。”
“哦?”许明舒手指在礼单上划过,落到了最后一个名字上,“七皇子殿下那边送了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女官左右打量着,并不记得七皇子是哪个,也不记得从前是否给他准备过礼物。
许明舒看向末尾写着萧珩名字的一行小字,在那份礼单上他占用的篇幅极短,宫女给他准备的礼品也显得格外寒酸。
想来是昭华宫的人根本没将这份礼当回事,草草记下了敷衍了事,毕竟她们中人极少有见过七皇子萧珩的。
但这并不能成为理由,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想昭华宫再同萧珩有什么瓜葛。关照与亏待最好都不要出现,只当他是众皇嗣中的一个,既落不了口舌,也不会引起人怀疑。
许明舒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道:“我当时便说除却各宫娘娘外,所有皇子公主一视同仁,可以投其所好挑选不一样的东西,但份量要是相同的,更不能有遗漏。”
一众宫女低下了头,又听见许明舒婉转的声音传来,
“下不为例。”
众人点头,负责打点礼品的女官羞惭退下,换了尚衣局的女官前来问话。
许明舒问起话来条理清晰,面面俱到,行事果断又刚柔并济。若不是年纪太小些,还真有一宫主位的派头。
她是靖安侯的掌上明珠,宸贵妃娘娘的嫡亲侄女,连皇后都认作干女儿千疼百宠,满宫上下人人见了她都十分客气,不敢随意敷衍。
宸贵妃卧病在床这段时间,昭华宫上下大事小情被许明舒打点的清清楚楚。
萧珩眼前模糊不清,依稀间只能看见有位女子端坐在珠帘后面,气定闲地问着宫人话。
萧珩听见她唤了自己的名字,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不清她的脸,不知怎么地却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分外熟悉,像是...就像是在梦境中听过了千百遍那般。
引路的女官快步上前,开口道:“姑娘,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前来探望宸贵妃娘娘。”
许明舒捏着礼单的手一紧,她站起身穿过面前一众女使,看到萧珩锐利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许明舒垂下双手,刹那间面上血色尽失。
第9章
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失去了颜色。
越过昭华宫殿前的白玉石阶,许明舒看见了那双曾令她爱慕,令心向往直至最后令她恐惧的眼睛。
她隐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脊背生起阵阵冷汗。
即便进宫之前早有预想会遇见萧珩,然而此时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许明舒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
看到萧珩,就又让她再次回忆起前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宫人嘶吼,白玉石阶上大片大片的深红血迹、宸贵妃哀求的哭喊声、以及靖安侯府全府上下百人的悲鸣。
哪些声音交杂在一起,震耳欲聋。而她被关在东宫内,拼命拍打着那扇紧锁的大门直至筋疲力尽。
她咬紧后槽牙企图将胸中那阵翻江倒海忍下去时,听见太子萧琅唤她。
“明舒妹妹。”
萧琅带着萧珩朝她走过来,许明舒纤长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一瞬间的疼痛叫她清醒了几分。
她缓缓上前几步,行礼道:“给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请安。”
萧琅含笑将她扶起,道:“许久不见,明舒妹妹瞧着同我这做兄长的生分了不少,若不是昨日我去母后宫里请安时听闻她提起你,我竟不知你进宫已有半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