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刻,问李怀商:“此前云氏当真对你没个半点表露?没勾着你?”
“不曾,”李怀商摇头,“不瞒母亲,她搭儿子做买卖也好,央儿子医馆里的太医也罢,从来?守着礼数,递话遣的丫鬟僮儿,偶见着几次面,总在开阔人来?往处,角门垂花门打开,边上一遛丫鬟侍立,绝没有?与儿子独处的时候。”
听他这般磊落,温嫔不觉信个八分,教丫鬟给他额上伤处包囫囵,叫起?赐座。
先是道:“你皇兄,这是像了你父皇,不像他脑子没个二两糊的母后。”
后又问:“云氏甚么病,延宫里太医便了,再不济也有?她母家相熟的医婆姑子,做什么烦求你一个外人?”
李怀商有?意在母妃跟前替云箫韶卖个可怜,只装作不愿细说:“兄弟友爱,今日?已说尽皇兄的不是,再说不得他了。”
又说是闺阁女儿私事,轮着他多嘴。
这一下勾起?温嫔好,再三追问,李怀商端着拿着只顾不肯说,须臾,叹道:“母亲有?所不知,前年说甚么云氏遇喜又白不存,去岁说甚么太后不慈爱,要罚她无辜抄经,把她身上累杀了、生病,实则都是皇兄做的勾当。”
温嫔大惊:“耶嚛,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好歹是夫妻,你皇兄真能下得去手儿?”
李怀商把头儿点了,又说:“想她家里还有?小妹,她父亲当是时也不在京中,她母亲自千头万绪,她如?何再烦扰?这才求到儿子头上。”
只是叹气:“皇兄心里有?大前程,把她害病又抛了。您也道她是万千宠爱,独得皇兄青睐,实际过的什么日?子,个人只有?个人知道。”
冷暖自知,大抵天底下女子到底血脉相连,温嫔终于信个囫囵,一晌唏嘘不已:“一枚响鞭儿要听三响,如?此胸腹筹谋,想你皇兄是个大丈夫,能狠得下心,可怜云氏。”
又说:“是我?错怪她的,难为她自身难保,长是还惦记着我?们这些个老?人儿。她出王府,这一向也见不她。先前我?听见冯贵妃一言,不想险些冤杀她。”
李怀商慢慢问:“贵妃不张罗着好生养胎,说云氏什么话?”
温嫔道:“我?正与你商议这件儿。非是我?不分个皂白要打你,要骂你,”望外看一样,向丫鬟道,“去外头看看,防要长耳朵的家生哨。”
丫鬟领命出去,温嫔定?定?告道:“慈居殿不知哪里听来?风声,说你与云氏有?私,一心要当众拿你二人的错处。”
李怀商本想好好溯一溯根源,一下免不得莫名其妙:“原没个勾连,儿子真是,她一根指头尖、头发丝没碰过,拿什么错处?”
温嫔道:“宫里的手段你那个知道!帐中灵犀香一点,再把你二个连薅带哄骗去,没有?错处也给你编排出错儿!”
啊,灵犀香么?那、那……
李怀商旁的心思?收一收,心中一动:“倘若此等计较,非得青天白日?宫中里外齐聚不可,依她们计,预备寻甚么场合?”
温嫔发愁:“若说宫宴,毓秀宫如?今有?身子,寻个由头要阖宫给她贺喜也过得去,随意央你父皇就成。若说现?成的例,算日?子最近是七夕乞巧宴。”
“如?此这般。”李怀商与温嫔商议几句。
如?今早早探得风声,倘若只作避防未免不美?,不能足够,不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致定?下计策,李怀商又问:“不过冯氏如?此密谋,母亲如?何得知?”
温嫔道:“我?是没离娄的眼儿,只是长耳朵长舌头的奴才哪个宫里没有?。”
李怀商笑?道:“冯氏手底下,您能望慈居殿和毓秀宫安插眼线,母亲好手段。”
要他花搅母亲,温嫔作势又要打他,只是手抻出去一半,偏抬起?三分,摸上他额角,道:“儿,我?打你狠了。”
李怀商只道应该的,温嫔心疼一会子,又指他笑?道:“一向要与你说亲,你不乐意,当你是没开窍,却原来?落在云氏身上?”
母子连心,哪有?瞧不出他的。
温嫔心里明?镜儿,云箫韶或许对她儿无意,可女无梦襄王有?意,她儿那二两心思?,不问也看透。
话到这,李怀商就差立誓,他绝无再进一步的心思?,只盼着搭救她脱离苦海罢了,温嫔跟着叹息,说你要再进你也得进得,你皇兄护食儿乌眼鸡似的,一关过得去?这话就忒长,一时半刻没个决撒,母子俩暂撂下,专心先过眼前难关。
事不宜迟,时不我?待,又过去几日?夜,李怀商教别鹤递话,说请云箫韶清雨阁一见。
如?今在家,再不必甚么改换行装一类的劳什子,云箫韶按约正大乘轿到鏊子街,先寻清堂口宅子碧容算一刻的账,落后领画晴上清雨阁。
要不说清雨阁乃京城第一幽雅地界,一进门,入眼就是装点的竹掺篱笆影壁,兜头盖脸的清凉气,回?廊角、木阶傍,一座一座的青靛铜缸满盛水,水上开的多多青莲,应时又应景。
云箫韶想起?上回?哪一季来?,楼头阶上栽的还是牡丹。
牡丹也罢青莲也好,若非主人家闲情逸致,哪里按季换来??
正想着,边上一道声音:“你、你来?了。”
是李怀商,云箫韶过去与见礼,心说他怎的你你你的,口里没个荒调。
而后体省他的纠结处:从前他唤她是二嫂,如?今呢,如?今却唤什么?是了,她一声六叔也唤不的。
又一想,值什么?称呼罢了,换出个花儿来?不还是原样人?云箫韶洒脱笑?道:“王爷安好,今日?传奴家来?何事?”
脸上笑?影儿顷刻间凝住,盖因?瞧见他正面,失声道:“王爷额上这是?”
天,怎恁的一块伤!
李怀商低着头,只说无碍,云箫韶问他太医看过了?他说看过了,又说有?事相商,引到隔间坐下,云箫韶只得搁下这茬。
随到阁中,李怀商又命人座屏设到门脸外,把乞巧宴上布置大致讲一遍。
这一下,云箫韶哪有?不吃惊,先头听见冯氏这等奸计,落后又听李怀商的反手,一听之下,几度思?忖,万没有?错漏处,可说万全之计。
只有?一件,她不明?白他的,问道:“说来?我?只须佯装不知情,冯氏给什么茶酒照例饮下罢了?要引我?到哪座偏殿花厅,也只当不查?只等你的动作。”
李怀商答是。
那,她佯作不知,与她真个不知,有?甚区别?她真不知,说不得到戏上还逼真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