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来了,目光扫过,掠过她跟同坐的浮空似云,没有逗留,冷酷越甚于从前,周身都在沉淀着冷凝之气,但又不是外放的,没有强烈的攻击性。
夜非东歌看向随同出使的禾岁眼交换过,跟长亭夜色一起行礼。
外交不是帝王的工作,除非是同级的其他帝王,他需要做的只是在场,然后完成最后的祭告。
这基本是帝国宗室不死凰族的祭祀礼了,元宵是慰祖宗告氏族的节日,问典祈福。
这个环节,王族宗亲都到了,凰青玄等人站在下首,列队井然。
年少2的王族少年少女将长明灯一盏盏提灯而入,站在边侧,而灯光于白日蓄光,一条条光线落入殿内水生纹的内环水路中,光入水,一条条,时间光阴如长廊,众人恍然看到了巨大的玄壁从无形中自不死凰氏族的历史中显现一般,它伫立在帝王跟前。
除了凤凰,上面还浮雕一般显现了历代帝王的名字。
按照族规,储君会备注在边上,如果帝王有碍,它会默认将帝王权限直接承继给储君,这也是某种传承权限的转让,可比表面上的帝国礼法更重要。
若是定下了,基本就尘埃落地了。
帝王下意识抚手扣腕,好像摸到了皮肉下刚刚再生好的肌理,眉眼微垂。
朱笼等人自然也在,在边上看着,偶尔观察长亭夜色等外臣,怕他们出幺蛾子。
好在这些人心里有点逼数,不敢造次,一切都还算正常。
直到宗族年纪最大的族老上前来,手捧家书,低沉道:“秉持陛下心志,承岁月之观鉴,历事务之磨砺,定宗庙祖宗,今日可继储君否?”
扶川听到了,并不意外,本身凰孤舟不杀她,就是默认留下这个身份了,所以她才去鸡娃凰时镜。
起码在这点上,她跟这人应该达成了默契。
既然默认储君定下,礼法上要尽早到位,没有拖延的必要,所以这人明明几日避让了她,今日却尤发信息让她出席,她就猜到了有这个环节。
之所以不让凰时镜现在就出来,是因为禾岁这些人在场,怕出了纰漏,让人看出来。
扶川本就站在帝王下侧,族老手捧家书站在边上,见帝王转身看来,便打开了家书,当着众人的面。
“陛下,请上箴言,以定大统。“
没有笔,因为不需要。
帝王没看扶川,拂袖抬手,右手手指修长,食指纸上逼出紫金色的血液来,隐隐带了几分雷电凌厉之气,这是他的本属属性特质,指尖如落笔,在上面写下凰时镜这三个字。
玄壁上的浮雕也开始显现……
夜非东吴这次可以回去了,但将夜帝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本来他倍感屈辱,且情绪有些低落,甚至对这个帝国跟这些不死凰王族有强烈的憎恨。
但看到这一幕,心头竟莫名契应了,一如自家帝王父子当年的承继传统,其实他在想,三帝国鼎立为敌多年,本就不相容,但从帝王家来说,他又是认可不死凰帝王的心术的,也能理解这个王族的艰辛跟可怕。
再看扶川,他下意识想:大抵自己的父王是不如这个凰孤舟的,那自己可敢跟凰时镜一比?
那更可笑了。
他心中忧虑如东海之水沉甸甸的,朝臣们却十分兴奋,有些年纪大的甚至都真情实感哭起来了。
天杀的,谁懂天天怕帝王嘎掉,帝国王脉断了传承的恐惧?
凰青玄再好也毕竟不是正统的帝王脉啊,这在三帝国里面都是最大的软肋。
现在好了。
感谢先帝的花心种马,感谢江家女子的深谋远虑,真是太谢谢了!
生一个顶千个,嘿嘿嘿!
大殿气氛一时庄严又热烈,众人都压着欢喜,而千里明楼暗暗松口气,其实她也怕有什么反复,因她最近总觉得帝王有点怪怪的,既猜疑是其心性出了变故,亦猜疑帝王杀心不容挑战,现在看家书已成,便知帝王未曾改变决定。
这样很好。
稳是第一要素。
族老也很高兴,但他主持过三代帝王的加冕,稳住了,继续沉声道:”凰时镜,从今往后,你要谦虚,谨慎,公平且公正,强大且无双,为帝国未来而操持品德言行,手握权力而克制清明,且,为宗族,为帝王一脉绵延子嗣。“
传统上的话就这些,历代帝王跟储君都这样,众人习惯了,扶川也不觉得有什么,听完就见族老把家书递给帝王。
不知为何,扶川总觉得今日的帝王格外冷酷可怕,像是一头凶兽类蛰伏欲出笼。
刚刚他到场扫她一眼,扶川就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这人……那万奴戒是否能蛊惑人心?释放欲望?
帝王抬手,握住了家书,缓缓将家书两卷阖卷而起。
扶川瞥到这人手上的戒指比往日血红。
她心里微微心惊,袖子下的指尖微微醛缩起,做好了戒备。
帝王动作时,言语沉冷清冽,似雨夜藏在帘子后面点燃的沉香木,烟袅袅而起,又随风缓缓而散。
“今后,孤希你平安康健,于爱者共享长生,且,子嗣可继,所爱所亲皆太平。若光阴有时,心有所求,亦能……“
这些话没有一句是按传统的,也就是不走台词,族老愣了下,想说什么,又没说。
其他人了解的觉得怪,但又觉得这也没什么。
千里明楼跟周琳琅微微蹙眉,浮空似云抿唇,若有所思。
很多人想:大抵帝王此刻是真的把她当唯一的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