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陆怀熠垂着眸子, 一言不发地靠在车边, 站得离英国公甚至有?些远。
英国公抬眸瞭见?他,恍惚是想要叫他一声?, 只是话音到了嘴边,终究欲言又止。
芫娘和陆巡便都不说话了, 只是顺着英国公的目光冲着陆怀熠望过?去。
英国公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将?目光打?量在陆怀熠身上, 缓步朝陆怀熠走?过?去。
他的声?调平和,就像是一位寻常的父亲正关爱着自己的儿?子:“身上先前?的伤, 可都好了?”
陆怀熠撩起眼眸,低声?道:“早就不妨事了。”
英国公笑了起来。
他长长叹下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陆怀熠的肩道:“好,这才像我们陆家儿?郎,有?我们陆家的胆识和血性。”
“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多年来待你甚是严苛,不近人情,难为你还替我去宫中,在陛下跟前?受这么?多的罪。”
“我实在算不上个好父亲,害的咱们陆家削爵封府,如?今也留不下什么?给你,只有?几句嘱托。”
“你和陆巡要彼此照应,往后这陆家上下,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要照料好陆家,还有?你娘。”
“只是万事当前?,照料好自己最要紧。”
陆怀熠侧目望向英国公碰过?的肩头,眸子里色郁郁,叫人瞧不出什么?情绪。
他并没有?什么?言语,仿佛还并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父亲相处,于是只慢吞吞地点?点?头。
“成了,我该走?了。”
“早些回去吧,城门口风大。”英国公摆摆手?,背着一身的疲惫,转而望向城外茫茫无尽的前?路。
芫娘眼见?英国公要离开,忙不迭伸手?推了推陆怀熠:“公爷要走?了,这一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你不跟他说说话吗?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快去呀。”
陆怀熠冷不丁被芫娘推了个趔趄,抬起头时一下子便望见?了英国公离去的背影。
那个背影透着老态,竟隐隐有?些驼着,头发也依稀被晨光衬得有?些斑白,纵是有?一身傲骨,也在岁月中被蹉跎得面目全非。
陆怀熠皱了皱眉头,脑海里顿时好像浮现出数不清的画面。
幼时生?病惊厥,是老头儿?带着他连夜找寻郎中;最初骑马,也是老头儿?送他好看的小马驹子;小时候夜里下雨潮闷,老头儿?就抱着他跟陆巡,讲那些在九边重镇战场上的故事……
他们是父子,本就有?着永远也打?不碎扭不断的亲情。
时至今日,又有?什么?再好怨怼的呢?
陆怀熠兀自笑了笑,像是在笑自己先前?那不值得的固执。
他迅速往前?两步:“爹,你路上保重。”
“这案子我会查下去,我们早晚接你回京城。”
英国公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陆怀熠。这一声?“爹”,他已经快二十年不曾听过?,一时间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只在不知不觉之间,一些断掉的东西,好像被重新系上了。
“诶。”他温声?点?点?头,随即匆匆背过?身去,随着旁的人渐行渐远。
英国公越走?越远,他的身影缓缓变成了一个点?,逐渐消失在城门外头。
芫娘这才跟着陆怀熠重新坐回马车。
天色已经慢慢转亮了。
芫娘还要赶回去,同荟贤楼的师傅们一道儿?竟宫里头去伺候。
她见?陆怀熠若有?所思地坐在车里,便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小点?,利索塞进了陆怀熠嘴里。
陆怀熠后知后觉地望向芫娘,便觉得嘴里的东西一下抿开来,顿时化作满嘴甜丝丝的蜜糖。
芫娘瞧着陆怀熠的模样?,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缓声?解释:“我小时候如?果难受,我娘就会给我虎眼窝丝糖吃。”
“如?今实在不得空做虎眼窝丝糖,我就做了些蜜三刀。”
“伯父走?了没有?关系,他还能回来的。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这天底下没有?陆怀熠办不来的事,你说对不对?”
陆怀熠轻笑一声?,只慢慢将?方才还没有?来及咽下去的半块吃了。
“好吃吗?”芫娘说着又塞一颗到陆怀熠嘴里,便顺着递给陆巡,连带着自己也吃下一颗。
蜜三刀澄黄透亮,点?心上划三道刀痕用来吸透饴糖,上头的芝麻烹香,尝起来甜味十足。
这小玩意虽不比虎眼窝丝糖,可工序也繁琐得紧。要用油酥和面皮裹在一起炸,最后浸上撒了芝麻的饴糖和蜂蜜,才能做出眼下这样?入口即化的口感来。
油酥要炸得火候正好,含在嘴里才会又酥又香,绝不至于硬邦邦得影响到口感。
小点?心吸饱了饴糖,一抿就彻底在嘴里化开来。
甜蜜的滋味浸满口齿,能直甜到人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