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过了?”谢云笈不?由?得皱皱眉头,“是何时的事?”
“就?方才。”小二伸手指了指,“那桌客人说小姐瞧着像位故人之后,这顿是他请了。”
谢云笈循声望去,便见得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者正坐在厢房外头的桌上。
谢云笈怔了怔,一种熟悉感便扑面而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禁越走越近。
“您是……宋世叔?”
老者连连点头:“我?就?说我?没有看错,云笈,我?正是宋甫庸啊。”
宋家?与贺家?是世交,宋甫庸更与谢云笈的生父乃同科进士,两家?关系不?可?谓不?亲厚。
谢云笈幼时,还被宋甫庸抱过好几回。
然而兆奉陈案一朝事发,贺家?尽数判死?,宋家?人自然也遭流放,两家?自此失了联系。
谢云笈怎么?都没见到,再?见到昔日亲厚的长辈会是眼下这般场景。
曾经在吏部挥斥方遒的宋世叔,如?今面容苍老,头发花白,身穿粗布衣裳,拖着一条瘸腿,连走路也变得十足困难。
她顿时皱皱眉,忙不?迭回眸望向厢房:“宋世叔,咱们?借一步说话?。”
宋甫庸点点头,一瘸一拐地同谢云笈进了屋子。
谢云笈忙令盼星斟上热茶,递给宋甫庸:“先前听闻宋世叔流放,我?心?下难过,只叹自己无能为力。”
“如?今世叔可?还好?如?何会回到顺天来?”
宋甫庸长叹一口?气:“当年?宋家?流放,我?妻女?皆死?于途,好不?容易捱到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可?我?断了一条腿,终究难再?走仕途,只能替人抄书写状过活。”
“如?今我?已然是风烛残年?,心?头未消的执念只剩下当年?的那桩冤案。”
“我?此来顺天,未得就?是在死?前敲一回登闻鼓,求当今圣上重审此案。”
谢云笈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
“宋世叔草率,如?今即便敲了登闻鼓,也为此就?能如?愿。”
宋甫庸苦笑:“我?这一辈子,皆毁于此桩陈案,我?不?甘心?。”
谢云笈连忙道:“我?知道宋世叔一片丹心?,可?这陈案如?今在朝堂上人人讳莫如?深,还需从?长计议。宋世叔贸然出头,难保不?会牵连无辜,还会折了自己。”
宋甫庸闭了闭眼:“我?知道你如?今在谢家?,也知道谢家?同当初的陈案关系匪浅。”
“我?找过谢知行和谢安朔,他们?都说此事太过冒险,劝说我?不?可?行。可?我?已经回不?得头了,否则贺家?与我?宋家?吃的苦受的罪便都白费。”
他说着,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只要旧案重提,免不?得与谢家?生出纠葛,如?今之计唯有离开顺天,才能令你们?免受牵连。”
“你将?这折子替谢家?父子递上去,如?今应天府正是缺人之际,谢家?如?若自请往应天,圣上不?会不?准。你跟他们?去应天,离这是非之地远远的。”
“可?……”谢云笈瞧着折子,眉头不?禁越蹙越紧,“宋世叔,这太冒险了。”
“如?今您手里莫非有什么?证据?若是什么?证据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我?有证据!”
“有证据也未必能成,世叔,您再?考量考量。”
宋甫庸却主?意已定,皱眉道:“云笈,难道你不?想替你父母祖父,还有你贺家?几十口?人申冤?”
“我?知道,你们?有顾忌,可?我?没有,你看到我?这条断掉的腿了吗?我?如?今不?过是废人一个,若不?能为此案重新鸣冤,不?能替我?宋家?,贺家?,还有数不?尽的受累于此案的人道一声冤屈,我?就?是死?也难瞑目。”
“你不?必再?管,这蜡烛的灯芯我?去做,就?是烧死?了,烧成灰,也烧不?掉我?这些年?所受的不?公。”
“云笈,听话?,跟谢家?走吧。贺兄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活着就?只为了这一口?气,只要我?喊出我?的冤屈,那就?够了。”
言罢,宋甫庸毅然决然地拖着他的瘸腿走出了厢房。
谢云笈望着折子,一时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怎么?会不?想申冤呢?
她的父母,她的祖父,她最亲近的家?人,都死?于这场冤案。她幼时颠沛流离,直到遇见谢家?父母才捡回来一条命。
可?是望着背影佝偻的宋世叔,她心?下更不?是滋味。
她实在难以想象该有多少苦,多少罪,才能将?曾经意气风发的宋世叔折磨成如?今这般苍老的模样?。
她幸得谢家?庇佑,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一个怀着执念的故人。
谢云笈将?折子收进袖中,望着宋世叔远去的方向,忍不?住轻轻叹下一口?气,随即带着盼星离开酒楼。
酒楼中仍旧热气蒸腾。
小二们?忙不?迭去收拾厢房,才见隔壁间的门也被人一把推开:“小二,添壶水。”
“好嘞,您稍等。”言罢,小二利索地将?灌满的水壶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