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当了爹以后突然婆婆妈妈起来?”甘自森用身边的小靠枕砸他,“我这不好好的吗?”
席斯言接着抱枕,在他身边坐下:“天府泽一共八个人知道光能通道的密码,顾崇是其中一个。他被郑景光绑架,醒来看到炸药,第一时间求助王淞,没有问题。”
甘自森点头:“嗯,我知道。”
“郑景光的天赋是一种迷惑性很强暗示催眠,基因改造后就更厉害了,金教授在被囚禁期间,也许也没有扛过这种天赋。我很难说站在王淞的立场上优先级是怎么样的,但站在一个军人的立场上,他的选择没错。”席斯言继续说。
“嗯,我也知道。”
席斯言看着他,面露不忍:“自森,你有什么气,我都理解,可是你那时候为什么放弃求救,也不对自己使用天赋,你......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你选了最不堪的路,对于甘自森而言,最不应该的。你关掉通讯器的那一刻在想什么?你考虑过父母亲人,考虑过我们、关心在乎你的人吗?”
甘自森垂下眼,嘴角弯了弯:“当时脑子不清醒,然后就醒了。”
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梦,醒了。
他被背出来的时候,隔着一片兵荒马乱看到王淞狼狈的身影,他一手搀扶着顾崇,一手还拖着郑景光。
无数人上前,横亘中间,他看到王淞头上留下的血,和腰间比身上制服颜色更黑的血色。
他怪不了他任何。甘自森不是十七八岁冲动无知的少年,他知道利弊、轻重、大小。
但他也可以不甘和绝望。
痛感淹没了经,甘自森在昏昏欲睡间到了王淞背上,他感觉到王淞步子很沉,声音很哑,也许对方还哭了。
“自森,你撑住,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给了他希望,又毫不犹豫地摧毁?这个人给了他多少深情的错觉,仿佛他们即使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也有生死相连的情意。
到底谁感动了谁?
“我、我不知道你的腿已经那么严重了,自森,你不要睡,你醒醒!”王淞哭着说话,很多人要上来帮忙,这个lph军官都不让,背着一个没比自己轻多少的lph稳当快步地走。
“上校,您的伤很严重!甘医生交给我们吧!”
王淞仿佛听不见,紧急救援点就在面前,他要一步一步把人背到目的地。
“我醒了王淞。”
甘自森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和他这个人不太匹配,脆弱可怜。
“王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你很久了,久到我想不起来,久到我已经没有拥有的欲望了。”他被放在一张担架上,有医生来抬他早就没了知觉的腿。
他视线逐渐模糊,看不清王淞的表情,一只手还被对方紧紧拉着,汗水与血液混在十指中间。
“我理解你,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但不会原谅你。”他手上力气抽掉,仿佛没有骨头的一团皮肉。
王淞握都握不住。
“请你也,理解我。”
甘自森用一条腿让自己从十几年的深情幻影里醒来,他只愚蠢这一次,就当是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划上句号。
不会,再入梦了。
席斯言看着他,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很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也是很久以前偶然发现王淞出任务留下的遗嘱,除了父母还写上了甘自森的名字,才窥破他们两个之间的不对劲。
“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说清楚。”席斯言拨弄手上的通讯器,“他一直,都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
“可我不是了。”甘自森打断他的话,语气轻松,“怎么不带小雪狼来?好多天不见他,我都想他了。”
席斯言放弃再做说客,他们都是成年人,社会世俗里过了十几年,自然各有各的处世法则。原谅不原谅的,只有甘自森自己有资格,别人无权去做这个圣父圣母,事情的真相传达到了,席斯言就没有多余的话好说。
“渺渺今天去外城区安抚病人,小雪狼暂时让霁云帮忙照顾了。你想去看看夏至吗?”
“夏至?”是啊,最近这么多事,甘自森甚至都无暇关心一下身边的人,“走吧,你推我去。对了,我听说了霁月的事,他还好吗?”
席斯言把他抱到轮椅上,推着他走:“郑景光的实验手术明天晚上开始,他们情况一致,术前反应也接近,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临床试验了。我会让霁月活下来。”
甘自森皱着的眉头松开:“加我一个吧,我也想观察一下郑景光的腺体,看看对顾崇的手术方案有没有帮助。”
他们出了病房门,墙边蹲着的人缓缓站起来。
席斯言看向王淞,轻轻摇了摇头。
lph没什么意外和失望,他站着,有些局促地搓手,背脊不再挺正,有些微坍塌。
王淞还是王淞,但和那个年纪轻轻无数军功傍身的lph上校,似乎不一样了。他的脸色看起来,甚至还没有甘自森的好一些。
“我、我来推吧。”王淞犹豫着伸出手,好像生怕对方拒绝他。席斯言退让开一步,留出空间。
甘自森看着他笑了笑:“谢谢。”
lph的手停在原地,滞空一般。
这是一个理智多过于冲动的成年男性给他的惩罚。他可以看着,感受着,接受王淞所有的痛苦愧疚迟来的醒悟,但永远划好了界限。
泾渭分明,没有争吵,没有撕心裂肺。
甘自森把进步和退步的范围都划好了,冷静地旁观,他们要么止步于此,要么纠缠不清。
王淞舒展的手指捏紧又散开,握上轮椅冰凉的把手:“你们要去哪里?”
“去看看夏至。”席斯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