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老姑又来了!”田来娣今年岁,面皮蜡黄,容貌清秀,细胳膊细腿儿,瞧着顶多十三岁。
记忆中,这姑娘早产,再加上时局困苦,想要吃饱都难,更别提那些能调理身体的荤腥或者补品了。
“什么时候来的?”田宓将手上的箩筐递给小姑娘,拨开最上面的荠菜,露出下面足有三斤左右的黑鱼。
“鱼?”田来娣干瘦的面上爬上惊喜,二姐已经连续三天抓到鱼了。
“嘘...小点声...先藏起来。”田宓嗔了小姑娘一眼。
嗯嗯,我懂我懂!对了,二姐,我去莲婶家换一块豆腐吧?晚上炖鱼汤好不好?”田来娣将荠菜又盖了回去,吞了吞口水,喜滋滋的问掌勺人。
“行!”做鱼汤也好,一大家子人,喝鱼汤也能混个水饱,还有营养。
话音落下,田宓又看了看天色,提醒:“晚点再去,莲婶这会儿应该在午睡。”
农忙刚结束,辛苦大半个月的村民们难得休息。
小姑娘点了点小脑袋,又冲着堂屋挪了挪嘴,颇为嫌弃的皱了皱鼻子,才抱着箩筐跑向厨房。
田宓被逗笑,勾着唇,一边散开半干的长发,一边往堂屋走。
“...大哥,要我说,你就是太惯着宓丫头了,婚姻大事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做得了主的?再说那刘向东有什么不好?长得不差,还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不提他家老子是粮管所一把手,就是他自己,年纪轻轻的,也在供销社谋了份采购的工作,要不是人家看上宓丫头那张面皮子,我都想将春秀说给他。”说话间,女人还“啧啧!”两声,羡慕嫉妒的很是真情实感。
田宓掀了掀唇,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一时倒也不急着进屋,便倚靠在屋檐下,慢条斯理的打理着及腰长发。
“是个好人家,放心吧,等二丫头回来,我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还说道个什么?我看宓丫头就是书念多了,心气也给念高了,高中生找不到工作有个什么用?还不是种地的命,人刘家那样的条件?能看上宓丫头那是她的福气,只要大哥你这个当爹的认下女婿,明天我就让人上门。”想到刘向东许诺的大团结,田晓燕心里头就火热,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急切,那可是十块钱。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能搭上刘家,将来好给宝贝儿子谋上一份吃公粮的体面工作,她可不是那些个见识短浅的老娘们儿。
“哪有这么做事的?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呢,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你先回去,还有,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仔细被人挂了牌子游街去,种地怎么了?劳动人民最光荣!”田红星哐哐拍着桌面,瞪着不着调的妹妹,他当了小二十年的公安,哪怕这年代公安没有供销社的吃香,也是吃的国家粮,威严的很。
田晓燕这一辈,老爷子老太太生了八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哥哥,家里姊妹都怵他,被这么一瞪眼,立马低下脑袋不说话了。
见老妹蔫头耷脑听训,田红星这才满意的从烟盒里拿出半根烟,划拉两下火柴,享受的吞云吐雾起来。
“我这还不是为了大哥好?要是这亲事成了,将来向阳那孩子也不愁体面工作不是?”田晓燕只蔫哒了几秒,到底不死心,眼珠子咕噜乱转,张嘴又是一个主意。
至于向阳那孩子才0岁,暂时用不上工作什么的,不是有她这个老姑呢嘛?
她家有福今年岁,年龄刚合适,都是亲里亲戚的,帮忙代班个十年八年的也没啥。
烟雾缭绕,熏的田红星眯起了眼,他不知老妹心中的盘算,但...不得不说,老妹的话叫他有些心动。
他这一辈子,子嗣比父亲也好不了多少,拢共就得了2个男娃,自然舍不得他们跟女娃一样在地里刨食。
只是现在工作难呐...
就是等他退休,工作也只够一个儿子接班的。
人心有偏颇,田红星最喜欢机灵的小儿子,一门心思想着再过个十年八年,等他退休后,让小儿子向阳接班。
但家里老妻爱大儿,见天跟他闹腾,恨不得他现在就能退下来,好让大儿子有个体面工作。
田红星自然是不愿意的,这里也不完全为了小儿子,毕竟他也才五十岁,怎么也能再干十年。
自己拿工资,跟向儿子伸手,那能一样吗?
如果二丫头跟了刘家那小子,的确是个好去处。
哪怕将来只给按个临时工,也是大儿子的体面。
想清楚其中的关联,田红星面上却没怎么显,这事还得问问闺女,他虽然重男轻女,却也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
想到这里,再对上老妹热切的眼,田红星冷哼一声:“我说了,这事不急,真成了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赶紧回去。”
田晓燕讪讪,又有些挂不住面子,却到底不敢挑战大哥的威严,轻哼一声,甩手出了门。
不想刚跨出大门,就碰上了侄女田宓。
要说这丫头也不知道咋长的,大哥家六个孩子,就数她顶顶会长。
自家大哥年轻那会儿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哪怕这个年纪了,还有那些个不要脸的老娘们往上扑。
但也没有宓丫头这么好看的,好看到有些扎人眼了。
戏文里说眉目如画,肌肤如雪,玉雕似的人儿,大约就是这么个模样吧?尤其笑起来时,能甜化了人心,一点也不像农村人。
再文绉绉的话,田晓燕不懂,反正她走遍整个县城,也没瞧见过更好看的,尤其这小半个月,死丫头也不知吃了什么仙丹,原来的土气也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呢,怪不得刘向东那样的好条件,见到一次就给迷了眼。
“宓丫头下河去啦?不是老姑说你,你都20岁了,眼看着要嫁人,女孩子还是注意些名声的好...”田晓燕完全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眼珠子在侄女身上转悠一圈,再想到家里那个死丫头,惨烈对比下,酸溜溜的端起长辈的派头,拿着腔调训人。
“七姑,我刚才好像看到春秀拎着菜篮,往知青点去了。”田宓眉目不动,只笑容疏离的说出方才看到的画面。
春秀是七姑家的大姑娘,跟田宓同岁,两人虽是表姐妹,却从小不对付,对方一心想要嫁给苏州来的知青孙俊。
“啥?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断她的腿。”田晓燕一蹦三尺高,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急吼吼的就往知青点冲,只是走到路口时,也不忘弯腰在路边拔上几颗萝卜。
农村地值钱,角角落落都得利用起来,路口那一小块萝卜地,就是田家的。
饶是习惯了七姑爱占便宜的性子,眼前这一幕,还是叫田宓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宓丫头回来了?”屋内传出田红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