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漠狄想要的是什么,汉临漠反而松了眉宇,因为漠狄主力在此处,至少表明西三卫和主营是安全的。
大雨和围困,让消息传递变得异常困难,战场风云突变,全靠将领的判断。
苍龙军幸有汉临漠,他是犀利的主帅,没有被漠狄蒙蔽太久,及时看清了局势。
战局瞬间就在汉临漠脑海里形成,他放声道:“传令,火铳队分南北两队,弓弩手在火铳队后,方副将领骑兵往东突围,步兵跟着骑兵,全速东行!”
传令官高声把命令命下去,战鼓也在此时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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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循听到命令时,愣了一下,这是典型的撤退队形。
他倏地望住了汉临漠。
汉临漠勒转马头,与方循对视:“方副将,你带中军突围。”
方循握紧了缰绳,恳切道:“都统大人,我还是殿后吧,您和中军先走。”
汉临漠不容拒绝地道:“不用多说,就由你领中军走。”
“这……”方循深知敌我兵力对比,这场战九死一生,殿后的人是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别人,他再次摇头说,“都统大人,殿后危险,您身系全军,您先走。”
“方循,你们踏雪军一直说两军融合,说到底,还是各为其主。”汉临漠冷了色,他平日对士兵虽然严格,却鲜小说重话,此时他字句冷硬,扎着方循说,“若今日下命令的人是宋北溟,你也会抗命不从吗?”
这话太重了。
不仅定了方循违抗军令,还言及两军微妙的关系,更直言了方循对最高统帅的不服从。
这每一样,往重里说,都是可以要方循脑袋的。
战场上也不允许上下属之间当着士兵纠缠命令,这会乱了军心。
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方循再劝,南北两侧轰然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方循只能服从。
方循掉转马头,在离开挥缰的瞬息,听到汉临漠很轻地说:“对微雨说……”
方循僵住了,他忍泪指挥着中军掉转方向。
他们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汉临漠在开口之际,心中涌起了无数思绪。
他原本想说:对殿下说要以天下为重,要爱民如子,要巩固边防,要统一全境。
然而他开口唤的却是“微雨”,想到的是那个在五年里成天板着脸的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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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临漠刚到皇陵时,微雨还病着,身体肿胖得走路都要喘。
然而,就是那副拎不动重物的身子,一丝不苟地完成他教导的所有招式。
暴风骤雨也无法阻止小徒弟起早贪黑地训练,夜里小徒弟还会自己再练一套古怪的名叫瑜伽的武操。
汉临漠教再难的招式,提再严格的要求,小徒弟都能一板一眼地完成。
没有上限,无所不学。
微雨是所有师者最喜欢的那一类徒弟,出类拔萃,无人可及。
青出于蓝而胜出蓝,短短五年,小徒弟武功已经超过了汉临漠。为人师者,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徒弟,是毕生之幸。
汉临漠知道小徒弟肯定隐瞒了什么,否则一个正常人,不可能从那么孱弱的身体里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
可是他不能问,因为他的徒弟同时也是他的“君”,君不肯说的,他无法逼问。
他不如商白珩与燕熙那般有如至亲,甚至不如周慈与燕熙那般亲近,但他与小徒弟有着独特的相处之道——汉临漠不苟言笑,小徒弟冷性冷情,师徒间的情份不在言谈里,在一招一式中。
汉临漠看着燕熙成长,如今燕熙的流霜刀,已经几无敌手,这是他最引以为豪之处,他本该高兴才是。
可他也看到了燕熙的消瘦。
最近一次燕熙来军营,单薄的身体几乎称得上是弱不经风,而且脸色瞧着也不如先前红润。
亲近的人都能瞧出燕熙生病了,所以当小徒弟轻声地跟他说“阿溟是徒儿的伴侣”时,汉临漠根本狠不下心去拒绝。
他早在燕熙开口时就心软了,当夜就写了信,送到了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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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临漠的停顿短到只有一滴雨落下的时间,他脑海中闪过师徒间无数过往,他喉头僵硬,开口竟是无比艰难,然而时间那么残酷,不容他再调整情绪。
汉临漠一字一顿地说:“告诉微雨,师父不要他天下无敌,师父要他平安喜乐。”
方循背过身去时,泪难以抑制地滑下,他甩开马鞭,纵马疾驰在最前头,骑兵和步兵以冲刺的速度跟上。
漠狄军黑压压的人影已经跑进了视野,汉临漠高举军刀,火铳队在前些日子已训练娴熟,他精确地数着漠狄的马蹄声,计算着射程。
漠狄大军从两边夹来,像是天地间张开的巨口,合上嘴就能一口吞掉两万五的苍龙军。
中军在极速奔跑,方循领兵冲向正在快速合上的夹缝,他擦干了眼泪,战局不允许他感情用事,他要护的是主力。
汉临漠早在出营时,就说过,要把这些人带回去。
漠狄骑兵在雨中仍如电掣,夹缝在快速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