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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持风面色一凛,听出那鼓点的意思,立刻说:“主子,有战事。”
满场的兵霎时奔跑起来,北风惊雪蹬起双蹄,亢奋地朝天哧气。
宋北溟驭马来到燕熙跟前,燕熙知道鼓响起要在一柱香的时间内集结,道别那么奢侈,时间只够燕熙交代最重要的事:“师父手有伤,不能让他去。”
“你放心。”宋北溟骑马停在燕熙身前,弯身在他肩膀上按住,“苍龙军第一仗必会一飞冲天。”
燕熙抬手,与宋北溟的手在空中交握,说:“宋副都统威武,必胜。”
宋北溟策马奔向队伍,笑道:“谢督台大人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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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在西洲的玉关县。
玉关知县杜铉站在城楼上,城门紧闭,他已经衣不解带地在城楼上督战两日,他一脸拉碴的胡子,手上提着干了血迹的刀,丝毫看不出是个读书人。
身边的师爷也随了他,仪容潦草地听他吩咐城里安民的事情,一一记下,小跑着下了城楼。
玉关县守卫军指挥早就被杜铉斩了,现在武官首领是个副指挥名叫李猛,这副指挥比杜铉魁梧,站在杜铉面前气势却差了一截。
李猛看着残破的城墙和下方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正在挪开尸体,清理近处的战场。
几百步外就是漠狄虎视眈眈的军队,玉关城里只有五千兵马,对方试探了一天,肯定已经知道兵力,更多的漠狄兵想必就在路上。
玉关县便是地势再好,在漠狄乌泱泱的马蹄下,也挺不过一天。
李猛难掩忧色问:“大人,眼下如何是好?”
消息发不出去,四方的路都被漠狄阻断了。
杜铉冷哼一声,似是不以为意。转头对一旁锦衣卫模样的人客气地说:“尹小旗,总督大人送的火药有多少?”
这锦衣卫小旗是一早燕熙派来的,他们一行十人查清了玉关县的情况,飞书报告后,被燕熙留在了这里,燕熙还派人送来了三门大炮和五车火药。
这些东西被杜铉压着不舍得用,留到了最后。
锦衣卫出来的人,都精明老道,他看杜铉当着众将士的面这么问,便知道了对方的意思,故意得意地笑道:“有十车。”
“很好。”杜铉说,“架炮,一会日头上了视野清晰,他们要敢来,我们炸掉他们的帅旗!”
锦衣卫小旗领命带着一队士兵去运火药。
士气顿时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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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猛色好了一半,还有一半不好。
他是领兵打过战的,知道杜铉顾左右而言他,就意味着来援没有指望。
李猛得知了答案,有片刻的绝望,而后又舒了口气,既知无望,那便杀一个赚一个。
他在众将士的激昂中,跟着笑起来。
李猛是个直脾气的武夫,与原来的指挥不对付,他看不惯上司胆小怕事又尸位素餐,但他打心里佩服知县大人。前几天听说总督大人把杜铉升迁为西洲参政时,他心里还不舍过一阵,并且开始担忧玉关的未来。
但未来如何他可能已经看不到,玉关县剩下的五千兵马只要打好接下来这场战就足够了。
李猛望了一眼外头远处,不断滚起的尘烟,知道漠狄又在纠集人马。
玉关是西境的西口,这里一旦被打开,漠狄的马蹄进入一马平川,将难以阻拦。
城楼下来传来沉重的车辙压过路面的声音,士兵们亢奋地高喊着,围过去帮忙推车。
李猛跟着杜铉往下瞧,他看杜铉难得松快了点眉头,不由也跟着畅快地笑道:“大人,此战必胜!”
杜铉回身,抬手压在他肩上说:“我给总督写信了,提你当玉关守卫军指挥。只要打过这一战,玉关由你说了算。”
李猛当了一辈子兵,他在上头没人,拿命熬到这个位置已经到头了,没想到杜铉自己升了,还不忘拉扯他。
他想,虽然他很可能等不到亲手接调令,但他的墓碑上可以刻上“玉关指挥”,这是满门的荣耀。
李猛嘿嘿地笑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大人!”
杜铉没有多说,沉默地回到城楼中央,他望着空中,昨夜那盏天灯燃烧的地方。
李猛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瞧,想到了杜铉昨天夜放那盏天灯时郑重的情,好地问道:“大人,昨夜你放的那盏天灯,上面画的白霜落在新菊上,是什么意思啊?”
“霜降的意思。”杜铉对这位耿直的下属说了一半真话,又补了一半不算假的话,“我出生在那天。”
李猛憨笑道:“原来如此啊。大人是读书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做什么都讲究个意头。”
天灯飞到半途,自己燃着了。这并不是一个好意头。
李猛陡地咬住了舌头,想到昨夜那灯笼在放飞前,杜铉故意把油柴都截了一半,并在底下放了一枚小火石。当时杜铉解释说:“这样燃料正好够灯飞最高处自燃,能让更多人看见。”
副指挥虽然想不明白那灯要怎么报信,但昨夜那灯在高空中烧得绚烂别致,他忽然生出信心,问:“那盏灯,应该能把消息送出去罢?”
杜铉眼中燃起同样绚烂的生机,他知道惊蛰已至,必有人来救玉关,但时间太紧迫,他可能等不来援军。
他无所畏惧,看了一眼城楼后面栉次鳞比的民房,拍着同袍的肩膀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