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赵崇颤声喊住燕熙,“我听说你入仕以来,没有拜老师,也没有投靠哪家。你才来京两月,只凭你自己的本事,绝无法查出这些有的没的,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燕熙加深了笑意说:“你也说了,我谁都不认,自然是我自己查的。”
赵崇说:“宣隐!我念你年轻不懂事,提醒你一句,你若敢动我,可得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得罪了大人物,可不是你兜得住的。”
燕熙微戚,像是好学生那样讨教说:“哦?那请赵大人指教,我不该得罪谁呢?”
赵崇错觉得自己拿住了宣隐,生出几分得意说:“我可是姜首辅一手提拔的,你若动我,这案子能不能审还说不定呢!”
“原来你是姜家的人,真是失敬啊。”燕熙莞尔道,“可是,这件案子的证人,我都请在家中喝茶,证据也都收妥了。你说,这证据确凿的,姜首辅方便出面来管你的事吗?”
赵崇冷汗刹时铺了下来:“你骗我!你不可能做得到!”
燕熙和煦地笑起来,他看赵崇的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若我没控制证人和证据,怎写得出如此详实的状子?怎敢来找你?你当年只是花钱和恐吓封口,我可是直接拿命封的口。”
燕熙顿了一下,轻笑几声,才缓慢而轻柔地说:“他们命在我手上呢,一、个、字都不敢骗我。”
赵崇脸色瞬间吓得青紫,摊倒在地。
燕熙轻笑起来,用一种耐心开导人的口吻说:“再者,这案子是谁主使的,你最清楚。你说,若是闹大了,往深了查,姜家会不会弃卒保车啊?”
赵崇浑身筛糖一般剧抖起来,眼泪哗的流了满面,他指着燕熙痛斥:“好你个宣隐,年纪轻轻,竟是心狠手辣到这等地步!我和你无仇无怨的,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燕熙很遗憾地说:“你办的黑案大约太多了,不记得一两个人也是有的,我理解你。”
赵崇听懂了燕熙语里的寒意,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燕熙缓缓地蹲下身盯着赵崇,说:“我来帮你回忆吧。五年前,宫里头惜薪司的小太监元敬外出采办,被人当街蓄意纵马撞死了。这案子靖都府照实办了,到你那审核时给改成意外撞马,凶手当庭释放。元敬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公公,他哪里惹着人了,要被人当街害死,死后还要蒙冤难安?”
赵崇陡地哆嗦起来。
燕熙眼中冰冷,声音却还是缓和的:“元敬的账,我回头也要找你算。你若是手上这张状子的罪不肯认,不如等我把元敬的案子也查清了,你再来都察院做客?我猜,元敬的案子,后头还连着宫里头的贵人呢,我查不查呢?”
赵崇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大口呼吸,却仍感觉被人掐住了喉咙,他抖着手指着燕熙,惊恐地问:“宣……宣隐,你太可怕了!”
燕熙妖异地笑问:“怕吗?”
赵崇用力地点头。
燕熙冷笑说:“怕就对了。”
赵崇颤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熙弯眸,眼中似有无底深渊,他盯着赵崇,格外温和地说:“不如你先画押,你画押完,我就告诉你。”
赵崇吓得心胆俱裂,而燕熙那双映着光的眼睛是那般柔和,声音又是那般甜美,他六无主,四肢颤抖,几乎不能呼吸。
他急切地需要一些美好东西的慰藉,像着了魔般,他竟是拿起了笔,在那状子上签了名,又哆嗦着手按上了红指印。
燕熙立即收了笑。
他抽过状子,缓身站起,抬脚踢了那张小几,朱砂洒在赵崇脸上。
赵崇看起来又肮脏、又丑陋、又恶心。
燕熙起身,嫌弃地捏着那张沾了赵崇泪涕的状子,走出牢房。他信步走过阴暗的长廊,把状子压在司狱的桌子上。
陈五和李六搓着手凑来问好。
燕熙客气地说:“赵崇说他不走了,托我把这状子递给二位,请二位呈上去。”
说完他清清爽爽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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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五和李六热情地送走燕熙,回到案前,随意地拿起那张状子,一看之下,两人惊掉下巴,瞠目结舌地对望许久。
陈五说:“这些个官员,遇着吵架的事,往往都是一边上奏,一边自动跑咱都察院狱司报到,为的就是把动静弄得大点,好叫满朝看他们的决心。就算吵架输了,肯冒着坐牢危险也站出来说话的,也能搏个坚持正义流芳百世的好名声。可这赵大人,怎么还真自招认罪了?”
李六也疑惑:“是啊,赵大人这几日要我们好酒好菜伺候着,显然不像是真要寻死的。”
二人长久地对视着。
陈五幽幽地说:“这赵崇最是会来事的,我们吃了他多少苦头!宣大人好本事啊,说要替我们分忧,竟能事情办成这样,不仅把赵大人解决了,还送了我们功劳!”
李六一拍腿说:“这可是个能升官的大功啊!宣大人真是个会体恤下边人的好官。这回咱们受了宣大人这么大恩惠,咱们往后可得帮衬着点宣大人。”
陈五用力点头道:“这可不!必得跟紧了他,按宣大人这能耐,往后必是能成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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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日头正好。
燕熙走出都察院监,拿手挡了一下日光。
他眯着眼,待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燕熙对着虚空说:“刀刀大大,元敬的仇,我替你报了。愿你在书之灵,得以安息。”
燕熙有些挂念原著作者,刀刀这五年也不知穿到哪里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照元敬这种惨死法,只怕刀刀每一次穿书都好过不了。
燕熙有点替原著作者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