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江誉清要做什么,稍显迟疑后接下了他手中的两件物品。
随后,他掀起衣襟,跨出里寝,行步熟练的走到了他平日行书动墨的桌台前。
他一手将宽袖撩扶,一手抚过桌面,用纸镇将纸摊展。
拾起了常用的一支笔,在墨池中浸蘸。
他行云流水般的提笔落字,清姿尤在,却再没有了往日的气骨。
他每个动作都与寻常无异,只是在时间的推移里,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远离这座山后,找一处客栈住下。夜时,在窗前吹响这支竹哨,会有两只雀飞落进来。一只白羽头顶蓝痕,一只蓝羽头顶白痕。将白羽蓝痕的雌雀捕获,把信囊系在蓝羽白痕的雄雀身上,将其放飞。”
他将书写好的纸折作一迭,塞入湖蓝缎色的小小信囊,交予她手:
“原地等候几日,会有一队人马手擒雄雀前来。此时,向他们亮出这把匕首,他们自会听命于你。”
竹哨、亲笔信、玄金短匕。
层层秘钥缺一不可。
如此谨慎,定不简单。
小满捧着手中之物,面露沉凝之色,话语却伪装得纯澈无瑕:
“这比重金请来的护卫要好?”
“图财之人怕有弑主之险,我不放心。这是江家的私军,我只派出边境部署的一小队人马,不会惊动江家。一切都写在信里,他们自会知晓。”
江家私军!
意识轰然一震,小满惊愣静止,一动不动。
她本作局精心编布,他却早早的将她想要的全部都交予她手。
这一切来得过于顺利,顺利得不可置信。
“江家私军……江家有私军?”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
他似并无察觉出异样,平淡坦然道:
“江家要反,私养了大批军队。其军库充盈,军力强盛。我早已脱身江家不问这些,可我留了一半的私军在手上,这是我最后能威胁江家的东西。若有一日他们找来,这也是能让我们脱险的东西。”
他不可能褪脱一身抽离江家。舍去一切,他便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如何能保全自身的同时,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故而,他从江家拿走了自保的两样东西:足够的钱银,与号令军队的权利。
“一半?所以江家还有一半?”
小满急于知晓其中详明,追问道。
“是,还有一半,现在应该在江家家主手上。”
话落许久,身前人仍然一言不发。
江誉清不禁出声问询:
“小曼,怎么了。”
从专注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小满连忙回应道:
“我只是很惊讶。没想到,清正廉洁忠于阎崇的江家,竟然会存了谋反的心思。为何会想谋反?”
他鲜少与自己的妻子提起自己的家族。在他决心离开那里时,曾前所经所有,皆成过往。当再次提及时,他平静的色中有一抹置身事外的淡然:
“那就要问现任家主了。欲望如同无底洞,或是被权欲熏了心吧。”
“誉清支持江家谋反吗。”
她言出无改,只是望着他的眼睛里,生出了一丝他所不能看见的陌生寒凉。
只是那一丝寒冷薄浅又细微,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后,再无迹可寻。
只见他无奈的苦苦一笑:
“哪有什么支持不支持。在江家我不过是一枚棋子,执棋之人要我走哪,我便走哪。身不由己罢了。”
她眨眼垂眸,柔动的波光融化去了全部霜雪。
她的浅笑似是在自嘲方才的一瞬猜忌,江誉清又怎会与江家心向所同?
她握过他枯寒见骨的手,细细摩挲。她的话,裹满情浓:
“誉清,你等我。此次过后,我再也不走了。我和孩子在家里守着你,陪着你,哪里也不去了。”
等她这一战扳倒江家大势。
等她一解心头大患。
她便能好好留在临崖台,与他在余下的光阴里,长厢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