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在哪……」女人反抓住沉以杰的手,尖锐的指甲直接插进他的肉里,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老大:「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他在哪……他在哪!」
「妈,冷静点。」沉以杰满头大汗,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抚:「他就快来了,您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他要来了?」女人眨眨眼睛,脸部肌肉微微抽动,苍白的脸庞浮现松松软软的笑容:「那等他来在一起吃吧。」
沉以杰扶着女人,一步一步来到茶几前坐下,并动手将塑胶袋里的便当盒拿出,边说道:「他已经吃过了,您若为了等他饿着肚子,他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女人听着便慌了:「我不要他不高兴、不要不高兴,我吃、我吃……」
她匆匆拿起竹筷子,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还没吞下,又夹了几口菜蛮横地塞进嘴巴,让沉以杰赶紧转开矿泉水的瓶盖,倒了点液体在杯子里。
「慢慢吃,小心别噎着了。」
他将水递给女人,替她把垂落的发丝稍微梳理了下,并用橡皮筋将其绑成一束,确认她状况已经平稳下来,才开始盛自己的饭。
整顿饭沉以杰时不时留意着女子的状况,在她快噎着的时候递水、见她一直吃白饭便夹了块肉到她碗里,自己倒是没吃多少东西,可女子对于他的举动却没什么反应,双眼无的盯着前方,除了那含糊不清的呢喃外,不曾开口回应。
孟子菁在外头观察了许久,沉以杰的眉眼间充满温柔,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让她想起了自从那次冷战后韩璀冽的转变,从对话中能知晓那女人是沉以杰的母亲,他对她好还算事出有因,可韩璀冽又是怎么回事?
用餐完毕后,沉以杰收拾着桌面,女人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来到不远处的窗边,双手搭在铁栏杆上,不断的仰头张望。
孟子菁就在那扇窗外头,她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女人混沌的双眼中因期盼而萌生了几点星光,可那道光之中却不见沉以杰的身影,他一直待在屋里,在不到十坪、堆满杂物的狭小空间中极力清理,孟子菁能从窗缝间看到他穿梭的身影。
后来夜深了,女人依然站在窗边等待,即使眼皮沉得快要闔起来,依然不愿离开,沉以杰把家事打点好后走了过来,又是半哄半骗、歷经一番折腾才让她乖乖地坐在铺好的棉被上。
「妈,吃药了。」
女人的情依然呆滞,却在接过沉以杰手中的药前倏然抬头,抓着他又问了一句:「明天他就会回来了吧?」
「嗯,明天。」沉以杰答得自然又篤定,这才让女人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女人吃了药后没多久便睡着了,沉以杰这才进浴室冲澡,孟子菁趁此机会从窗户缝鑽进屋里。
空间狭小,孟子菁不到十秒就瀏览完了,这格局她不是没看过,在以往的食梦经歷中,独自在外地求学的大学生、单身社会人士都会承租这种套房,只不过这客厅竟然连摆张单人床的空间都没有;浴室只有一个洗手台、马桶及可冲澡的莲蓬头;窗户向外扩建以充当晒衣服的阳台,对单身汉来说也许足够,可这里却是住了一个家庭。
原来,沉以杰是生活在这样的鸟笼之中啊……
孟子菁觉得有些惆悵,想到他母亲方才那副疯癲的模样,情绪又更加消沉了,而悬在孟子菁心尖上挥之不去的阴影,自然还有那满室的恶梦气味。
一般来说,恶梦「只闻其味、不见其貌」,非得要食梦貘与梦之主接触、依凭自身妖力使梦境与主人分离后才得以显形,可孟子菁隐约可见,一团混浊的黑色气体盘旋于沉母头顶上,让她枯瘦的脸庞上笼罩的一抹不详的黑。
孟子菁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状况,不经多了几分忌惮,这时,洗完澡的沉以杰打开浴室的门,温热的水气迫不及待涌了出来,让孟子菁如临大敌,立刻窜到迷你箱型电视机的后头,就见他拿着毛巾擦头发,裸露在背心外的双臂上有着一道道细长的伤印,像是用尖锐的利器刮出来的,加上方才和母亲争执时又被她的指甲划伤,手腕上多了些红痕。
孟子菁想起大雨滂沱的早晨,那时沉以杰被淋成落汤鸡,孟子菁从他衣物紧贴的背部上,也隐约看到了一些伤疤。
沉以杰……一直以来都受到怎样的对待啊?想起他那些无可奈何的叹息,孟子菁好像明白了为何在一个年轻人类身上,会有着和韩璀冽这样活了上千年的大妖怪一样的气息。
其实心灰意冷也不需要多漫长的经歷,仅仅是一个令人心碎的契机就够了。
将头发吹乾后,沉以杰检查门窗及瓦斯,孟子菁趁着窗户被关闭前赶紧溜了出去,就看他又忙了好一会儿才熄灯。
虽然室内灯光暗下来了,可食梦貘的夜视力极强,孟子菁能看见沉以杰把靠近窗边、较为通风的位置让给了母亲,自己则把床铺在厕所边,地方窄小,使他必须捲起身子,连翻身都困难,模样极为可怜。
而沉入梦乡的沉以杰,散发的气息跟预想的一般,香味四溢,足以令人食指大动,可梦境越是美味,带给梦之主的痛苦便越加深刻,他这副模样,实在让孟子菁无法撒手不管。
她悄悄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