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笑了,却觉得唇齿发冷,“是吗,这么容易。”
也许我们这类有着依靠倚仗的人总被觉得只要看中什么,用手一指就能万全,可我知道,这些都是要用筹码来换的。老三和东岄用还算周全的血亲之情来换,我用漂亮的身体和有点怪胎的爱来换,钱,位置,甚至更不可及的东西,于李东吾都是眼睛不眨说话间抛开的食饵。谁又不是巴望着他。我这样不知节制地换了好多年,难得不想再迷醉于自身的软弱,就算他将我高高地捧向云端,我也很怕有倒向比地面更低之处的一天。
哪怕有大把大把的爱,可这只是李东吾递过来的武器,用来伤他时反倒用得最多。走我自己的路时,手里空空如也。
我腾出空来给东岄发消息,让她把李东屿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我们在邢记吃的是时令菜单,食材新鲜,我吃的却提不起兴致来。周秘将车开到就笃悠悠地离开,一想到接下来又要感受李东吾的驾驶技术,胃口顿时又消去大半。好在李东吾看出我蔫蔫的,又和师傅追加了我爱吃的,望着我用汤匙将碗底豆腐戳得稀碎(以前我都要颤巍巍地将成块的夹起来往他嘴边送的),他终于道,“你有心事瞒着我。”
我有借口来挡,“啊,我是想你累了一整天,干脆等下把司机叫来吧,好不好?”
“听你的——但别岔开话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说吧,”李东吾盯得我不知道怎么去搁手脚,他被我骗了太多次,再用柔情眼波和轻软腔调去哄总是不中用的,以前还愿装糊涂陪我玩过家家,上次伤他伤得重了,总不能一直装下去笃定闲适,“躲了我这么些天,怎么又想着见了?”
我绞了绞桌布,将眼尽量放得无辜与真诚,“我想叔叔了,叔叔倒不受用了?”
他像震悚一下,旋即声音低低的了,“那今晚我要看看有多么想。”
手机在手里跳了一下,我看到了我向李东屿发出的好友申请的通过,还附带一条消息,你找我干什么?好不客气的话。——我知道,今晚是李东吾是非来不可了,见他明面上正在色自如地自斟自饮,可我能看出他拿杯子的手指胡乱交迭着,只差一用力就将杯柄捏碎了。鬼使差的——或许这具身体也如实地看到他,便觉得渴——我在桌底将那截小腿伸出去,凑近他的脚腕部位,轻轻地蹭过。
他将酒杯放下,我看到他面前的桌布轻微地皱起来。像是在隐忍什么,他说的话都是咝咝的从齿缝间攒着热气,“你……用不着勾我,分我的。有什么为难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收回腿。
叉起甜点上凝结的樱桃,我用眼睛剜向李东吾,让他分明知道我有秘密似乎更好玩,“有被你回回在床上折腾到后半夜的经验,别的为难我还是都受得住的。”
我听到他声音极低地骂了句脏话,汤匙碰出好大一声响。“越长大真是越要命。”头一回见他那么手忙脚乱地要离席,要我真是小小的一个,我猜他该恨不得把我夹在手臂底下就跑,足够跑出要逃单的气势。
可我到底也不会告诉他我正在想些什么,他如果松松手就替我办好了,那真是我遇到的很大一块为难,撬撬不动拍拍不碎,我哪能容自己被他的壳包得滴水不漏地过下去——我明明能,我明明这么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