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一行人,围拱着一座雕金镶玉的马车,掀开帘幕,步下一个年轻男人,面白若玉,妆花蟒缎,麒麟金冠。
城门徐徐开启,薛晟纵马跨来,一身浓霜,肩覆轻雪,翻身下马,拱手执礼,“臣薛晟,见过殿下。”
年轻男人挑眉一笑,眼望他身后瞧不见尽头的车马长队,不由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看来子穆这回,所获颇丰。来,这便随本王进宫,父皇已在昭阳殿里,等候多时了。”
与此同时,薛家内院接到了消息。老夫人双手合十念着佛号,“平安回来就好。”眼望座下杨氏等人,面容微微一顿,“可知会了老五媳妇儿了?”
杨氏笑道:“时辰太晚了,兴许五弟妹已睡下了,祖母提醒的是,这便命人去竹雪馆传话去。”
薛诚抬抬手,制止了要去传话的人,“五弟连夜入宫,没那么快回来,依我看,不若大伙儿都先歇下,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明儿一早再聚不迟。祖母更要注意身体,熬上半宿明日精力不济,倒是老五他做小辈的罪过了。”
老太太见如此说,也只得作罢。
待得林氏知道薛晟回来的消息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她扶着忍冬的手去了福宁堂,和老太太等围坐在桌前静待着外头的声息。
随着侍婢几声兴奋的请安声落,帘幕从外掀开,高大男人挟着一身寒气,威正端严地走入进来。
林氏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响,无论隔了多少日月,有过多少龃龉,再见着他时,她仍是不可避免的一次又一次重复陷进那份心动里。
作者有话说:
将错就错了,每天提前发,我的0点,呜呜守不住了。
第37章
“孙儿给祖母请安。”
薛晟进来,在堂前行了大礼。
“赶快起来,老三,快扶着你五弟。”虽只是短暂一趟外出,可此行万分艰险,虽瞒着没与家里细说内情,昨晚夜半入城,也有几许风声传出来。
老太太命他在自己身边落座,过问了几句他在外头的饮食情况,薛晟自言一切都好。众人闲话片刻,老太太便催着他去给大夫人请安,“你娘惦念着你,早点过去给她瞧瞧,也好令她放心。”
余光瞥见林氏,适才她立在人群之后眼盯着薛晟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太太看在眼里。当下又道:“陪着你媳妇儿一块儿过去,大年下的不着家,我这老婆子都替你媳妇儿委屈。”
薛晟面无表情站起身,行了礼转身先离去。
老太太瞧他们夫妻生分的模样,不由叹息,对身边的二夫人抱怨道:“你说说这个老五,性子随了谁?镇日这般板着面孔,一点儿不许人亲近。”
二夫人笑道:“那是当着咱们,男人家要脸面。背着人,不定怎么柔情蜜意伏低做小呢。”
老太太哼了声,“他要是个开窍的,何至于两口子闹成这样?”
庭院里,林氏小步跟在后头,薛晟与薛诚并肩在前走着,低声讨论岷城的案子。
转到月洞门,薛诚轻扯了下弟弟的袖子,“你媳妇儿跟着呢,我先去,你和她一道儿走。”
薛晟扣住兄长的手臂,不言声,明显的不赞成。
薛诚忍不住笑,“你们俩都这把年岁了,闹什么孩子脾气?她是你妻子,是咱们薛家明媒正娶的五奶奶,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太给人难堪。”
薛晟不自在与人讨论自己的婚姻,握拳在唇,干咳了两声。
薛诚拍拍他手背,回过身用林氏也能听见的声音道:“还有公务在身,我就先不过去了,你们夫妻俩去见娘,带我问声好。”
薛晟无奈目送他远走,立在青石路上,站定步子,等林氏跟上来。
“爷……”女人声音发紧,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这一路经风沐雪,定然累坏了吧?”
适才在福宁堂,她连与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此时迎风站在他身侧,心内那么熟悉的砰动又涌了上来。
薛晟侧过脸,淡淡开口,“还好。”
气氛僵下去,他惜字如金,连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
林氏瞥了眼忍冬,后者乖觉地又退后几步。林氏鼓足勇气抬手搭在他臂弯上,“爷,待会儿给娘请安回来,能不能去竹雪馆坐坐?年节里头大伙儿都热热闹闹,串门子耍乐子,妾孤孤单单一个人……”
“林氏。”他看着她,打断了她没完没了的自怜,“有什么事,直说。”
林氏僵在那里,红唇微张,被他冷漠生硬的态度激得哑口无言。
薛晟笑了声,“清早已有人与我递信,林俊上元夜醉闹春风楼,说自己是三品刑部侍郎的舅兄,可在这京里横着走。”
他抽回手臂,垂眼掸了掸袖角,“他以我的名头赊下的那些酒钱赌债,账单已经送到凤隐阁案前。”
林氏脸色由红转白,泪珠子强忍在眼眶里,“爷,我不是与你说这个……”她也想做个知情识趣能与他恩恩爱爱的贤妻,她也不是时刻都忍不住脾气定要与他争执,为什么好好说句话这么难,这明明不是她本意。
薛晟道:“难道还有其他可说的么?哦,险些忘了,你在外私放高利一事……”
“够了。”林氏脸涨得通红,紧攥着拳头恨声道,“薛晟,你一走就是十数日,我不过想你陪一陪我,你用得着如此羞辱我吗?”
“羞辱?”薛晟轻哧,“岂敢。薛某规行矩步,谨言慎行,在外时刻谨记家训,不敢有半点令薛府蒙羞。自你我成婚后,林氏一族加诸在薛某头上的脏名,还少么,林氏?”
林氏脸上闪过一抹哀色,她知道哥哥不争气,她知道母亲着实贪心了些,可她能如何?那是她父母兄长,是她至亲手足,她难道有得选吗?
“林氏,”他淡淡道,“你我彼此都清楚这场婚姻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愿意放手,薛某感激不尽。至于什么情爱相思,请你不要再提。”
他负手朝前走,夹道上冷风回旋,细碎的雪片迷蒙了林氏的眼睛。她提步追上去,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想抽出发钗插-进他胸口,挖出他的心脏瞧一瞧,他的心是不是铁做成的。
他怎么可以在她好不容易忍过那些思念如狂的日子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用她深爱的那张面孔,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她已经说服自己软下身段来哄他了,她可以不再闹脾气,可以不去追究他外面是不是有人,她甘愿做个耳聋眼瞎的傻子,只要他肯给她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的温情,就是拿了她这条命去,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