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滨一时没摸清楚他的脉,只能推门出去。
只是刚出了门,就正瞧见不远处提着食盒走过来的白歌。
李滨心下一定,带了点欢喜,他心里多少还是清楚自家三爷那点念想的。
白歌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身后紧闭的房门,略有些迟疑的道:“我刚听说他醒了,就带了点吃的过来,这是又睡下了?”
李滨赶紧解释道:“姑娘来的正好,三爷刚醒不久,这会儿估计正饿了。”
说着他赶紧转回身,这次连门都没叩,直接推了开,对着白歌笑道:“姑娘快进去吧。”
白歌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对着他点了下头,便迈过门槛,进了屋。
李滨瞧她进去了,便手疾眼快的又将门阖上,接着也不走,手插进袖袋里亲自守在了门外。
白歌刚进屋,身后的门就关上了,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安。
谢尘在刚刚听见了门外她的声音时,顿时生出些欣喜来,也就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往外看了看。
此时见她进了屋,却又微阖着眼,带着些无力倦怠的模样。
白歌当然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只提着食盒到了床榻前,却将盒子放在小几上,人却不愿靠太近,只是在不远不近处看着半靠在榻上,面色惨白的男人,抿着唇半晌才道:“你好些了么?”
谢尘抬眼看向她,伸手过去却忽的蹙了下眉心。
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眉宇如漆,眸色深暗,眼睫长而密,让人望着便好似要陷进去一般,此时微微蹙眉,更于清贵俊气中多了两分琉璃般的易碎感。
白歌瞧着他有些痛苦的模样,一时不忍的上前。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肩上的伤了?”
谢尘凝眸看着她,忽然道:“一见你,就有些怕,一时心急了。”
白歌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怕我什么?”
谢尘再次伸手过去,这次她离得近了些,他蹙着眉忍着肩膀上的痛,又点点汗水在额间渗了出来。
白歌这次明白了他的意思,到底是瞧他这样子辛苦难受的很,将手主动伸了过去,由他牵着,在他榻边坐了下来。
谢尘握住那只手,舒坦了许多。
“不是怕你,是后怕,想到那日连累了你,后怕的不行,这一箭幸好是落在我身上。”
他语气很淡,似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就总觉得不一样。
白歌也说不好是哪里不同,好似是多出了些人间滋味来。
往常谢尘说的话,她听着也就只是听了罢了,可如今他的话却又让她想起那一日在马车里,那一把苗刀被他攥在手里,粘稠温热的血滴在她的皮肤上。
白歌微垂着头,不经意的去瞧他的左手。
那上面缠了厚厚的纱布,只露着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我见到我母亲了。”她忽然开口。
谢尘握着她的手一紧,复又很快松了力道。
“宁伯母对你倒是真心,我瞧的出。”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不免有点忐忑,宁氏对他的不满都不需要思考,那日一个巴掌足以表明这位嫡母的态度。
而且谢尘能看得出来,宁氏不是那种普通妇人,自有一番内蕴在,这倒让他明白了戚家那个烂透了火坑里怎么能养出白歌这样性子的姑娘来。
也正是明白宁氏绝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才难免忐忑,以宁氏的眼力厉害,说不准两句话便能将这里的事情与白歌点拨清楚,让自己的努力全部白费。
他看着对面的姑娘,她细嫩的脸颊泛着荧光,那带着独特水乡气息的纤眉秀目正盈盈望了过来,欲语还休。
从来于波云诡谲,刀光剑影的朝堂上都能从容应对,于刺客冰冷刀锋下无畏无惧的谢尚书,此时一颗心不由就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哪怕当年被先帝爷殿前考问时都没这般紧张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那日马车上, 你挡在我身前,手握着那刀刃,我非草木, 自是心中有了触动。”
对面的姑娘柔声细语的说着,粉润的唇抿了抿,仿若春日盛艳的桃花于风中摇曳,撩拨着他的心弦。
二人自相识起, 除却最初那生疏的时候, 谢尘就很少再见过她这样心平气和的语气态。
大多时候, 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都带着一种冷淡的决绝和讥嘲。
他不自觉的便被那带着淮阴腔调的软语勾起了期待, 心轻轻挑起, 盼着接下来的似水柔情。
只不过——
白歌一双晶莹的眸子盯着他。
“可母亲与我说,恩是恩,仇是仇,情是情, 这三者不能混为一谈。”
谢尘的心随着这话就重重的落下去,从轻盈的云层瞬时跌落进冰凉的深潭。
那位宁夫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他于心中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