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保姆在催。陆赫扬忽略它,却也清楚自己没时间了,该走了。
“我先走了。”陆赫扬说,“下周见。”
不但收到了昂贵的新拳套,还获得了一个下周见的约定,7号脑袋上因为打比赛而被弄得乱糟糟翘起的头发仿佛都显得轻松欢快。他直视着陆赫扬的眼睛,抿了抿嘴,像一个很淡的笑容。
7号认真地说:“下周见。”
第23章
周五晚上,7号到了后台,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他打开柜子,将书包塞进去。他很少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每次来时书包里雷打不动地装着一对拳套、一条运动裤、一罐油彩,以及简单的药物,结束后又全部带走。
就像那种随时会辞职走人的员工一样,从不在工位上摆放多余的物品。
屋子里还坐着几个拳手,在喝酒或是抽烟,却没人说话。等7号从柜子前站起身,一个拳手才开口:“跟埃里德打,你是真不怕死。”
7号关上储物柜门,撕开拳套束口处的魔术贴,他微低着头,站在角落的那片阴影里,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7号说:“排到我了,就得我去打。”
拳手们向来对这个只有7岁的lph持以复杂的态度,看不惯他每周都有比赛可以打,看不惯他沉默寡言来去匆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靠实力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在这里,有人可以把台下称兄道弟的朋友打成残废,有人被报复心冲昏头脑,不惜打药上场,相比之下,7号身上曾被他们嗤之以鼻的“假仁慈”和“伪善”却始终没有消失,反倒让人信服起来。
或许这可以被称作是少年人身上未泯的良知,但很显然,这种东西在这里并不适用,甚至非常违和。
所有人都知道7号这次为什么会被排到跟埃里德打,唐非绎折磨一个人的手段有很多种,如果7号跟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完全可以避免这场拳赛。
但7号只是一声不吭地接受了比赛安排,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劝你小心点。”另一个拳手说,“埃里德刚来俱乐部,正是打算出风头树威风的时候,你年纪还小,别为了这种比赛弄得自己缺胳膊少腿,不值当。”
7号安静听完,戴上拳套,抬起头,说:“谢谢。”
陆赫扬几个人到场馆的时候,第二场刚刚结束,三个人坐到第一排,没过一分钟,小风就捧着饮料猫腰溜过来了,一边递给他们一边说:“7号是第四场,那个埃里德出了名的凶残,今天给7号投注的人都少了很多。”
“7号的钱是按场数算的,还是按投注金额算的?”贺蔚好地问。
“按场数,他一场比赛的钱其实是这里最少的。”小风说,“只有在投注超过八十万才会给他分成,但这种情况很少,偶尔大老板来看比赛给他下注的时候才会有。”
“八十万?”贺蔚觉得荒唐,“来这里的大多都是看个爽吧,就算投钱也不会投很多。一场八十万,摆明了是压榨啊。”
小风立刻比了个“嘘”的手势:“这种地方本来就是没有公平的,人命不值钱。”
他说完就溜走了,贺蔚打开饮料喝了口,突然说:“你们俩有没有谁是对lph有兴趣的,能不能把7号给包了?”
顾昀迟说:“你有病就去治。”
贺蔚“切”了一声,又扭头面向陆赫扬,陆赫扬在他开口前淡淡地说了句:“看比赛。”
自讨没趣,贺蔚翻了个白眼,把目光投向赛场。
第三场没几分钟就结束了,紧接着大屏幕上跳出7号和埃里德的名字,观众的呼声立即高昂起来。不多时,选手通道里一前一后地走出两个lph。
这是陆赫扬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埃里德,黝黑强壮,无论是从量级还是臂展来说都十分惊人。他的眉眼间距很近,使得那双眼睛看起来深而窄,透露出野兽一般的威胁性。
7号走在埃里德身后,他还是跟以往比赛时没什么两样,手上戴着那副皮面脱落斑驳的、薄薄的旧拳套。
踏进八角笼,7号抬头,朝正对面的第一排观众席上看了一眼。
观众席上灯光很暗,但7号却无比准确地看向其中的某个位置。
鼎沸喧嚣声和满场观众中,陆赫扬静静跟他对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7号转过身,面向埃里德。
尖锐的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几乎是在哨声刚结束的刹那,埃里德就疾速出了一记左摆拳,7号躲避幅度不够,被擦中下颚,整个人晃了一下,他利用身体的扭转,靠腰部发力,紧接着打出出其不意的一个转身拳,正中埃里德左脸颊。
但埃里德仅仅是稍微偏了一下头,他身体和脸部的肌肉都极度发达,所以即使受到攻击,那点疼痛感对他来说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再优秀的拳法技巧也会被摸到弱点,反而肌肉和量级差距往往最难攻破。正规比赛中绝不可能出现7号和埃里德这样的体型差,但这里是地下拳击场,无规则可言。
埃里德开始凶猛地发起一系列刺拳,7号虽然有格挡动作,但无法兼顾头部和腹部,他的小腹挨了几拳,所幸刺拳的攻击力会因为速度而稍微减弱一些,不过刺拳大多是为接下来的重拳制造时机——果然,埃里德的左臂往后深拉,拳峰正对7号右侧肋骨,肝的位置。
“被这么打中的话,7号会死的吧。”贺蔚的表情难得严肃,“为什么要这么安排,7号是得罪谁了吗?”
“唐非绎。”顾昀迟说,“你忘了上次在酒店的事?”
观众的喊叫忽然高起来,是埃里德连出了两记重拳,7号及时矮身用手臂格挡,但那两拳力道实在太大,挨第二拳的时候,7号被打得往后撞在围栏上,双手连抬起都非常艰难。
埃里德的凶悍和残忍不出所料,在7号力量极其薄弱的时刻,他用上了致残率极高的垂直肘击,如果击中头骨,7号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留下永久伤害。
他的肘尖直朝着7号的头顶砸下去,贺蔚已经忍不住在骂脏话,陆赫扬盯着八角笼,唇抿得很紧。
最后半秒,7号竭力在围栏上向前撑了一下,歪过头用肩膀顶替了受击部位。埃里德的手肘最终锤在他后肩到脊背的位置,7号像被打落的飞鸟,低着头吐出一口血,往地上摔去,却在半路被埃里德捞住,他将7号的左手反剪,继而膝盖顶在他背上,施加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7号狠狠向下一跪!
7号的左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被向后扭曲,出于痛苦,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蜷缩起来,但埃里德的膝盖还顶着他的后背,7号被死死钉在地面动弹不得。刺目的追光灯打在他脸上,7号紧闭着嘴巴,从始至终没发出任何惨叫,只有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唇角流出来。
埃里德抓住7号的头发,试图要将他的头往地面上砸——一声哨响,台裁上场叫停了比赛。
观众仍然在尖叫、呐喊,不知道是为了谁,像一群麻木的嗜血的机器。
埃里德站起身,在八角笼里振臂走了一圈后退场。7号一动不动地躺在围栏下,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没了呼吸。
十几秒后,两个lph抬着担架上场,将7号带走。
贺蔚皱着眉,7号算是同龄人,被打成这样,多少有些让人不好受,他说:“7号的手肯定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