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若是愿意给银子养我们,阿娘拿了他的银子养我们, 若是不改嫁, 又跟没和离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阿娘改嫁了, 我们跟过去, 会不会受欺负, 会不会还没有现在好——阿娘做不了决定。”
她蹲下去, 认认真真的对着妹妹不解的面孔道:“岚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阿娘没看开, 不愿意和离。”
她没看开, 所以折磨着自己, 让自己痛不欲生,最后躺在病床上对折松年说出生生世世再不相见的话。
所以她不和离,折夕岚长大后能明白。可五夫人已经看透了,看开了,能如此镇定的说出不相干的人,那为什么她不和离呢?
其实缘由也就是那几个。一是为了儿女。像自己,没少被说无母教导,便不好说亲。二应该也到了年岁,折腾没意思,还不如好好活着,反正她活得通透。
可这般……真的有意思吗?
折夕岚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啊。
所以,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和离,而是问她若是能和离,那她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世间万物,总是旁观者清的。折夕岚问出这句话,五夫人明显一愣,然后笑出声,“小小年岁,倒是管起大人的事情来了。”
但见折夕岚如此认真,五夫人也不由得认真,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打算吧?”
当年恨意最大的时候,她也是想过和离的。但是和离之后的打算她没有具体想过。但总不过是这座宅子换到另外一座宅子里面去,于她而言,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折夕岚坚决让她想想。
“和离之后,你就不用在年节里面被恶心了。你可以去做很多的事情。”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执拗。
五夫人却愣了愣,突然大笑出声,道:“你和明蕊都觉得我苦对不对,但其实,我一点也不苦,也不觉得他们回来是恶心我。”
见女儿面露愤怒和不解之色,她便再次解释。
“我最初也恨过你阿爹,但恨完之后,却一点也没有沉迷于恨意之中。我前面十几年不如意,是因为我的父亲兄长,他们将我丢弃在马贼之中,让我失去了最后一丝温暖。”
“后面不如意,是因为你祖母。这些你也知晓。我若是一生只有六十岁,那已然过去大半,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你阿爹不如意?”
“他给我的是身份,地位,以及给我织造了一个梦。我在梦里很享受,他确实带给我安全感,让我快活了。如此,梦醒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梦罢了。”
“而我却是得了实实在在好处的。”
她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我在那个老虔婆手下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死了她,只要我不出错,便可以继续做夫人,做太夫人,我为什么要伤心呢?”
她突然看向折夕岚,“这正是我与你的不同之处。你害怕梦醒,所以不敢答应宴将军,我却不怕。梦醒了就醒了。”
五夫人叹气,“你们都说我苦,但我如今难道不好么?我好得很。婆母死了,还有足够的银子花销,儿子虽然不亲近,但是女儿却是贴心的,如今又有了你陪着,我只等着快活的老去。”
她转身郑重的跟班明蕊道:“我知晓你心里打主意了,你想把柳氏留下来欺负对不对?”
班明蕊闪开目光,不敢跟阿娘对视,五夫人便冷笑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晓吗?”
班明蕊:“可是就任由她在平洲书院当她的夫人么!”
一个妾室,没了主母的辖制,必然跟个正室一般。
而且她现在还怀孩子了。
“往后,便是他们一家三口享受天伦之乐。”
然后想了想,气道:“不,是一家四口,阿兄可是一点也不生气,不记得自己生了他的是谁。”
五夫人在提及班鸣善的时候眼暗淡了一些,但也摇摇头,???“你不要去针对柳氏,说实在话,我一点也不恼恨她。”
“没了柳氏,还有王氏,宋氏,她只是恰好出现在你阿爹动了心思的时候罢了。”
“她那时候多大,你阿爹多大?”
五夫人没有可怜她,也没有怨恨她,她只是静静的道:“她才十八岁,她还爱慕上了一个丑老头子,这个丑老头的儿子都跟她一般大。”
她突然笑起来,“她只要不来惹我,我就不会收拾她。我得到了应有的好处,我满意了,但她看不透,将你阿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往后痛苦的是她,不是我。”
五夫人甚至惬意的喝了一杯茶,躺在摇椅上摇了摇,见班明蕊还在生气,好笑道:“你放心吧,当年为了对付你祖母,我也是好好学过这宅门里面的手段,她惹了我,我也让她好看。”
班明蕊还生闷气。倒是在一边的折夕岚又开始发呆了。她发现,姨母其实跟她想的不一样,又是一样的。
五夫人见她这般,又叹息一声,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岚岚,人活在世上,哪里能看得到往后,看得到那么远。我眼下很是舒颜,不在意他们每年回来一次露露面。我在这里,本是外来客,如今他们倒是成了外来客。”
“你五姨夫那个性子,也好拿捏的很,他觉得自己内心煎熬着呢,我最要紧的便是利用他这份煎熬的心思哄着他永远呆在平洲不要回来,我做我的老夫人,他做他的老太爷,谁也不用管谁。”
折夕岚低头,她觉得很是理解,但也憋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憋屈,但是这份憋屈,直到盛长翼又上门来看她时也没有纾解。
班鸣岐听见他来时,脸都绿了。
好嘛,昨天刚分别,今天又来!把他当死人么!
但是云王世子来,他爹还得亲迎。
盛长翼便道:“我刚姑母处来。”
南陵侯惊疑:“康定长公主?”
盛长翼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