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土方公司的人,开始干活了,展颜跟孙晚秋在此转悠,听她调侃,却否认了。
推土机轰隆隆的,她们小时候就爱看机器,见的不多,所以觉得稀。这点童年癖好,到现在都还没褪尽,孙晚秋一直想开挖机塔吊的,尤其塔吊,简直是立于世界之颠能喊出些霸气的傻话来。
“那你是谈恋爱了?”孙晚秋大声问她,要盖过挖机。
“没有。”
“你跟贺图南除了工作上有接触,平时还有吗?”孙晚秋晓得他忙,但再忙,也是要回家的,她不能跟老板聊私事,但跟展颜可以的。
展颜很镇定地说:“会那个。”
孙晚秋一点都不吃惊,她们是女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这样好的年纪,不去享受男欢女爱,暴殄天物。
“做好措施就行。”
“我不想跟他谈恋爱,但我想那个,”展颜什么话都可以告诉孙晚秋“你说,我会不会太堕落了。”
身体真是寂寞,需要男人爱抚,填满,她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强烈的欲望,她不愿意要别人,只要图南哥哥。
“他呢?不会是他只要这样的吧?”
“不是,是我只要这样。”
孙晚秋很难想象贺图南私下的样子,他平时太正经了,两人也算相识于少年时,她知道他极其聪明,又老成世故,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贺图南是肤浅的,沉迷展颜的美色而已。
一个有资本的男人获取美色并不难,他只要一个美色,也许就是爱。孙晚秋觉得爱这个东西,太奢侈了,它不是挣钱,努力了就会有些成效,它更像种地,遇到风不调雨也不顺的时候,颗粒无收,白忙活。
“是因为当初分手留阴影了吗?”
展颜说:“也许吧,我觉得好像白念了那些书,我并没有成为精高尚的人,我现在只想身体,我一想到如果牵扯到精,就很害怕。”她对自己的状态产生怀疑,挖机开过来,倒过去,工人忙着跑东,又跑西,她不知道人家想不想这些东西,她忽然想起小马,小马吃个土耳其肉夹馍,就十分快乐了,年纪小时,她跟孙晚秋也是这样。
孙晚秋还是惯有的不屑一顾:“我不会看的,那些书,只会让人更糊涂,哲学家自己都搞不清一些事儿,所以他写成书,他只管发问,又不管解决事儿。还有那些作家,大文豪,天天满脑子这那的,要我说,他们连地头种地的老汉都不如,老汉都知道啥时种,啥时收,有虫捉虫,有粪上粪,忙就是了就这点儿事,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每天乱七八糟的,没个明确的东西。”
她非常激烈地批评了哲学家和作家,一如从前,展颜觉得孙晚秋说的有些道理,但又不全然对。
“你喜欢看书,享受那个过程就好了,不要想什么精高尚,没谁多高尚,大家都一样吃喝拉撒,挣钱花钱,日子过舒坦点儿,比什么都实在。”孙晚秋抬了抬安全帽,觉得有点紧,她像抚慰小妹妹一样摸了摸展颜的长发,“别害怕,咱们就活这么一次,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孙头儿!”那边原先跟她干活的老张喊话,孙晚秋跟展颜过去,一旁,工地上保安也伸脑袋看,保安一直溜溜达达,不晓得看什么。
老张见两人过来,给孙晚秋使了个眼色,孙晚秋会意,跟展颜说:“怪渴的,你给我买瓶雪碧吧。”
展颜笑:“雪碧解渴吗?”
孙晚秋说:“这不是打小穷吗?我就爱喝雪碧可乐。”
支开展颜,老张说:“这一钻子下去,早超量了。”孙晚秋瞅了两眼,当机立断,“接着灌吧。”
她带人在工地,经验丰富,老张比她还丰富,嘀咕两句:“土方就是北区本地人,我琢磨着,他们要是知道了,搞不好半夜都得来挖。孙头儿,你这是不是得跟贺总说一下啊?”
孙晚秋眯眼看了看跟过来的保安,不好撵他走,从兜里摸出包烟,扔出一支,保安大爷接了,往耳朵上一挂,说:
“呦,这水泥灌的可不少了。”
孙晚秋说:“听您口音,本地人吧?”
保安眼睛瞅着,说:“我就这原来房屯的。”
这边聊着,那边推土机机还在轰隆隆地响,老马几个人在旁边干些零活,拎出几块砖,瞧了瞧,跑过来跟孙晚秋悄声说了,孙晚秋看过去几眼,道:
“让师傅全推了。”
老马领会,赶紧折回去,保安大爷说:“这底下,我估摸着有东西。”
孙晚秋笑:“有啥东西?”
保安大爷嘿嘿笑两声:“闺女,看你年轻,你这就不懂了吧。”
孙晚秋说:“这么一片,都等着住新房吧?这工程说快,快的很,要是中间有什么事儿,这附近也没合适的地方我看,再等上头批地,新房子那不知道驴年马月了。”
保安频频点头:“那是,那是,这个理儿都知道,谁不盼着早点住新房呢?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孙晚秋跟老张碰了碰目光,往推土机这走,见师傅浑然不觉,余光一动,瞥见展颜来了,迎上去,说了几句话,等展颜走了,思索片刻,才去买了两条烟,塞给保安。
等她处理完,回公司见贺图南,把事情说了,贺图南听完不置可否,只是问:
“这事你自作主张就解决了?”
孙晚秋对此见怪不怪,道:“勘探时出具的报告,是没有大型的,以我的经验,最多就是些坛坛罐罐,真报上去,谁也说不好耽误多久。万一地白拿,那麻烦大了去,没到那个程度,来一伙人磨洋工,工期拖拉几个月,这损失也没人能承受的来。”
“你想没想过,如果被媒体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就算知道,我们又都没文化,不懂这个,再说先前都来勘探说没有,我们怎么想到还有。贺总放心,肯定不是什么大的,大的我也不敢瞒,瞒不住。”孙晚秋觉得贺图南眼很锐利,他看人时,总一副能把人里外都摸透的样子,她有这个经验,完全靠经验处理的,大家都这么做,她选择随波逐流。
贺图南始终没对她所作所为有什么具体评价,他只是说:
“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要提前跟我说,要商量,懂吗?”
孙晚秋点点头,她是做决定做的太快了,也没时间犹犹豫豫。
“贺总,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呢?”贺图南审视着她,这个女人,非常果敢,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汇报,她才二十四岁,像她这个年纪的年轻姑娘,如果念大学,也就是刚毕业没多久,学生气都没褪完,尚且青涩。
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晚秋跟他非常像。
“我是文盲,不知道什么文化的事情,我眼里只能看见活人,工地停了,也没人补这个损失,工人要吃饭,活人总得吃饭吧,没有因为死人,而坑活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