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积德,要在高大像前屈膝叩拜,他都甘之如饴。
姜时念从进了寺庙,看着沈延非的样子,心就没有一刻不抽紧着,眼窝发酸地想哭,想跟他说不用这么害怕,可又担心佛面前,掉眼泪不吉利。
她亦步亦趋跟着他,走遍庄严大殿,看烟火袅袅,树梢枝头刚吐绿芽,他沉默庄重,指尖染着佛香,最后停在寺庙深处,挂许愿牌的那棵高大老树前。
沈延非看似随意问:“穗穗金口玉言,猜这么多佛会不会让我心愿成真。”
姜时念歪头跟他笑:“会,如果他们不肯,穗穗也会保佑你。”
沈延非提毛笔,蘸墨在空白牌子上写两行字,整洁袖口外,腕骨凌厉,几笔勾下,字迹冷隽张扬,风骨天成,他抬臂挂在树梢,红绸子坠着木牌在风里摇晃,映进他深黑眼瞳。
从前他在她课本上潦草写,前程似锦,一世长安。
现在他写着唯一心愿的许愿牌,此生白头,不离不弃。
趁着沈延非去给她买庙里的特色素斋,姜时念争分夺秒,把自己手心里早就捂热的小玉牌也串上结实红线,努力抬脚拔高,亲密挂在他的牌子旁边。
不管他求什么,她都让他得偿所愿。
从贵阳飞回北城的航班是第二天上午,姜时念跟沈延非提早到了机场,进vp候机室等待起飞。
候机室里人不多,很安静,墙上挂着的大屏正在放一部小众文艺的法国爱情片,姜时念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女主角穿着礼服办订婚仪式。
她选了方便看电影的位置,拉着沈延非过去,还不等他落座,手机就响,他视线扫过屏幕,看到是许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抬手抚了抚姜时念的头发让她稍等,起身推门出去,在候机室外接了电话。
许然是提前回北城的,不敢留下来碍着三哥和嫂子的眼,这会儿该处理的紧要事总算有了眉目,赶紧来跟三哥报喜:“基本可以确定了,哥,跟你之前圈的范围一样,查到最后,的确落到宋教授夫妻两个身上,应该没有错,现在就等着机会合适,让嫂子跟他们做个dn鉴定,等结果一出,就板上钉钉了。”
沈延非低淡地“嗯”了声,单手随意放在长裤口袋中,脸上看不出半分波澜,修长侧影投在候机室的磨砂玻璃上,映得挺拔雅致,姜时念从里面看,只觉得赏心悦目到心痒,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
他缓声吩咐:“宋文晋和俞楠夫妻那边,先不要惊动。”
许然在电话那头积极应着:“哥你放心,我懂,没到时候不会节外生枝,宋教授现在可是咱们国内国宝级的物理学家,身份特殊,俞老师也是舞蹈大家,非遗传人,真正书香门第啊,两个人这些年身体又都不好,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就是……”他顿了顿,犹豫一下还是打算转移话题。
沈延非直接打断:“说。”
许然挣扎两秒,心知藏着掖着没用,紧着声音,小心翼翼道:“两位的详细资料都拿到手了,包括一些比较私人的个性癖好,宋教授人肯定是好人……就是可能因为以前的经历,性格有些固执,极其抵触两种人,他们学术圈里基本都了解。”
沈延非眼睫微低,淡淡薄影压着眼睑:“继续说。”
许然吸口气,鼓起勇气委婉道:“钱权过重的资本家,和……听力有障碍的。”
他说完,半天没等到三哥开口,心里突突直跳,再想说什么,对面风平浪静地回过来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沈延非端着加了奶的咖啡回到候机室,用热烫杯身轻碰了碰姜时念的脸颊,她还坐在原位,看电影入,眼角有些微红,被热度一炙,才缓过似的,抿着唇接过来,抱在掌心里,又把他拉住,攥着他高温的手指,收得很紧。
沈延非察觉出她状态不对,侧目掠过前面放电影的大屏,看进度已经快结局了,画面上女主角正在海边声嘶力竭地痛哭。
正好开始登机,沈延非反扣住姜时念发凉的五指,紧紧捏着上了飞机,这一趟航班客流不大,头等舱里乘客更少,零星几个,坐得也很分散,离他们远,互不影响。
沈延非展开毯子给老婆盖上,轻掐了掐她小巧下巴,她忽然看过来,眼里一片湿。
他拧眉,揽过她头,探身压在她唇上哄着啄吻:“什么电影,把我家穗穗看成这样。”
姜时念毯子下的手抵着胸腔,心脏还在发疼。
电影没看完整,情节也不复杂,校园时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毕业后因为意外分开,女主角从始至终不知道自己被爱,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青涩不能有结果的朦胧暧昧,收拾心情,果断地分隔天涯。
后来她正常与别人恋爱,订婚,再结婚,婚后很久,才辗转得知当年那个人的消息,男人当初为了救她才不得不让自己远离,等用尽全力回到她面前时,她已经是别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只在路的对面远远一望,甚至没有靠近过,等他在国外年纪轻轻过世后,女主角才痛哭一场,但仍然对那段过去毫不知情,继续回到自己与另一个人的婚姻里,再也不会把他想起。
姜时念堆积在心里的那些后怕,在一帧帧画面里垒高到倒塌,如果她中间有一步犹豫或是踏错,如果那些冲突都没有发生,她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跟别人结婚,可能一辈子到头,都不会知道她被沈延非这样爱着。
她酸疼到顶点,忍不住揪着毯子问身旁伸手可触的人:“……你应该更狠的,应该强迫我,别管我愿不愿意……你就不怕我真的跟他结婚?”
明知有多刺伤,她这一刻还是压抑不了,要刨根问底,声音轻颤:“真结婚了你怎么办?”
沈延非盯着她:“等你离婚。”
“要是不离呢?”
他还在微抬着唇边:“你要是过得不好,受欺负,让我有机会插手,我促成你离婚。”
姜时念满口苦涩,难过得贴着椅背,直勾勾望他,看他在机舱窗口透进的阳光里,睫毛晃成一片淡金,模糊了一双眼,她恐惧这些猜测,又深知差一点就发生,咬着牙关,问那个不可能的假设:“那如果过得很好,我跟他……相爱呢?”
飞机在滑行升空,颠簸噪声中起飞,光影斑驳明暗,一层层隔着厚重云雾,荡过男人轮廓深刻的脸,他始终一眨不眨地注视她,在机身平稳抵达上空,穿行过云海时,她终于看到他眼底漫过的红。
“姜穗穗,不用问,我为你什么都肯做,什么人都能成为,我说过,我没那么高的道德,我忍着,只是因为我心疼你。”
他却还在扬眉淡笑,透着放肆的征伐。
“但跟那种人过久了,腻吗,要不要刺激?找我,我让你爽,没有后顾之忧。”
他眼廓明明烧得发疼,色竟温雅又放浪,哑声对她说:“只要你点头,我就堕落。”
第54章
贵阳到北城三个小时的航程, 姜时念到后半段靠着沈延非的肩,挽紧他手臂,迷蒙着小睡了一会儿。
梦里画面支离破碎, 分不清电影还是虚幻,只是不停看到自己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搂她腰, 她手指上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婚戒,而沈延非站在一片雾气里,伤痕累累,眼中噙血,右耳鲜红一片, 染了半身, 一言不发凝视她, 冷情的薄唇边挑开笑, 有泪滑下。
她惶乱抬头,是商瑞身穿结婚礼服, 揽着她在与宾客敬酒, 口口声声叫她商太太, 手里甚至拿着刺眼的结婚证书,她满心空落落的绞痛, 提起婚纱裙摆, 深一脚浅一脚跑到那片雾里,想抱住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