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心眼实在,不过情商似乎有些偏低,还不太会看眼色——怪不得顶着太后侄女的名头还能被欺负呢。
幸好遇上的是自己,顶多背后吐槽两句,若到了忻嫔或者舒妃宫里,只怕够她受的。
等皇帝再来,郁宛便对他说了这件趣事,乾隆不信邪,“怎么可能?”
有点疑心多贵人是否争风吃醋,居然也玩起挑拨离间这一套。
郁宛大呼冤枉,“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不信,您自个儿试试就知道。”
乾隆从她的心声里听出她没有撒谎,但依旧觉得太后母家调理出的人不会如此颟顸,遂干脆掉头去了西配殿。
一顿饭毕,万岁爷就被折服了。
他再想不到天底下会有这么听不懂话的人,他让钮祜禄氏自在些,钮祜禄氏却坚持站着布菜,非等他吃完自己才肯动筷,一双眼睛却牢牢盯着他,片刻不落;喝茶也是,皇帝动嘴她才敢动嘴,杯盖一离了唇,她立马就恭恭敬敬将茶盅放下了。
乾隆觉得上朝都没这般累过,本来还想留下歇息一晚的,这会儿也没了心情。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出门时钮祜禄氏看起来倒挺高兴,连声调都变得轻快了些。
之后便再不去西配殿。
倒是郁宛有点同情兰贵人,时不时将她叫来一同用膳,勉强也算是面了圣,因着有李玉执巾栉,兰贵人无须亲自动手,倒是省了事。
不过她仍不敢同桌而食,哪怕强行要她入座,她也低眉顺眼,只敢夹眼前碗碟里的菜肴,等于吃着白饭。郁宛看得累心,干脆给她另外置了个小茶几,同样的菜色每样盛些过去,这下兰贵人倒是能光盘了。
要是乾隆不在,两人一起用膳,兰贵人看起来就轻松得多,还会趁机给郁宛讲几个冷笑话——都是从家中听来的,她自己并不知好不好笑,不过看郁宛的反应很满意。
其实郁宛没觉得比小桂子的笑话强到哪儿去,不过钮祜禄氏惯常木着脸,这么一本正经地讲出来有种诡异的反差萌——不在于笑话本身,而是钮祜禄氏的表情实在有意思。
郁宛也模糊觉得钮祜禄氏在有意讨好她,对她仿佛比乾隆爷更热情些,为什么呢?不会有蕾丝边方面的倾向罢?郁宛顿时悚然。
还是新燕帮她解了困惑,“兰贵人也不过想求个安身立命的所在罢了。”
宫里嫔妃多,皇帝却只得一个,哪能保证雨露都沾到?那些不得势的,除了仰仗皇帝庇护,便只能寄望于宠妃的庇护。
前朝那些答应官女子不也不一样么,哪怕一年到头都面圣不到几回,却还是盼着能分进个高位嫔妃的宫里,总比住在养心殿后头的庑房强多了,至少份例有人照应,还不必受那些老太监的勒索磋磨。
郁宛听得啼笑皆非,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抱人大腿的那个,原来如今也成了被人抱着的金大腿?
也罢,只要兰贵人不惹是生非,她倒也不介意兰贵人沾沾她的光——周全这位,也是周全太后娘娘的面子。
郁宛还是挺愿意把好感度刷上去的,至少不能成为皇太后唯一的眼中钉。
许是看到郁宛的表现,虽然敬事房的记档上依旧没兰贵人的名字,不过皇太后的心情松快不少。她知道侄女的相貌不够出挑,难以迷住男人,不过这么天长日久的相处着,皇帝总会发现侄女的好处,多贵人越是轻狂浮浪,愈显得钮祜禄氏端庄凝重——这才是为人妻妾的表率呢。
皇太后欣慰之下,便赐给永和宫两把玉如意,其中一把自然是给多贵人的。
郁宛跟钮祜禄氏一齐到慈宁宫谢恩,钮祜禄氏又勉励了些套话,大有让她们效仿娥皇女英的意思,郁宛听得炯炯有。
钮祜禄氏则面色如常,她在姑母面前也常常是一副放空态度,不过太后就爱她呆,沉默是金,那些话多的怕是八哥成精呢。
日子这么平静过下来,郁宛也习惯宫里有钮祜禄氏这么个食客,反正太后娘娘的话听听就算了,钮祜禄氏自己都不着急争宠,郁宛更懒得费心。
倒是春泥悄悄跟她说,最近瑞常在的侍女找了她好几次,还偷偷送她自制的香囊,说是能防蚊虫,怎料打开一瞧,里头却塞着好大一枚银子!
郁宛皱眉,“她为什么来贿赂你?”
春泥抿唇,“听彩云的意思,似乎瑞常在也想搬来咱们宫里。”
原来当初一同进宫的几个新人,就只有瑞常在索绰罗氏还留在启祥宫,起先她觉得是件好事,至少庆嫔有宠,性子勉强也还过得去,可眼瞅着半年来皇帝往启祥宫去得越来越少,大半都宿在永和宫中,瑞常在不禁着了急,迫不及待想跳出天坑。
她倒是不知道兰贵人得没得宠,常在也看不了敬事房记档,不过眼瞅着最近兰贵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太后又赐下赏赐,她就觉得这一定是多贵人把钮祜禄氏给引荐御前了。
于是也想来分一杯羹——她比兰贵人年轻漂亮,更具姿色,倘若跟多贵人联手,不更能将皇帝的心牢牢抓住吗?
郁宛:……
这都什么人呀,还玩合纵连横那一套,乾隆是块唐僧肉吗?
不管瑞常在是否真如自个儿吹嘘的那么有本事,郁宛都不打算再招个人来,有一个室友就够受了,再说也没多的地方住——除非挤着。可兰贵人跟瑞常在关系不好,让她俩住一块恐怕矛盾重重,太后那边也不乐意,若是叫瑞常在跟自己住罢,那就只好住后头梢间了,她爹礼部尚书真能同意吗?
这姑娘如此野心勃勃,郁宛也怕她某日来个毛遂自荐钻到皇帝床上去,一醒来就看到张大脸,自己一定会吓得做噩梦的。
于是让春泥将那枚银锭退回去,并委婉地回绝瑞常在的请求,拿人手短,不该沾的是非她是半点不想沾染。
得到永和宫回话,瑞常在气得当时就摔了茶碗,“好个多贵人,竟半点都不肯赏脸!”
侍女彩云道:“多贵人说是不敢得罪庆嫔娘娘,怕伤了和气,到底小主是庆嫔宫里的人。”
瑞常在冷笑,摆明了不信这种借口。多贵人如今的盛宠比庆嫔只多不少,她会怕庆嫔?何况她瞅着郁宛跟庆嫔和睦得很,过生日庆嫔还特意送了寿礼过去,只是要个人而已,难道庆嫔会不答应?
归根究底是怕自己抢了恩宠罢!这蒙古女子装得大大咧咧,好似多么心胸豁达,一有事相求便唯恐避之不及,当真半点不肯上当。
彩云婉转道:“奴婢瞧着兰贵人跟多贵人相处得挺好的。”
意思主子该从自己身上找找毛病。
瑞常在却半点听不出来,兀自哂道:“那自然,兰贵人长得跟牛粪似的,可不就愈发衬得她这朵鲜花娇艳无比?兰贵人又是太后亲眷,哄着她也是哄着慈宁宫,一举两得,博尔济吉特氏可不是把便宜都占尽了!”
谁说只有京城人才懂得趋炎附势,这蒙古贵人的心计半点不差,难怪才来半年就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她若一直这么霸着皇帝不放,还有自个儿的出头之日么?
瑞常在满腔忧懑,一夜竟不曾睡好。
光阴荏苒,转眼进了三月,乾隆循例要诣访帝陵——主要也就是清东、西二陵,东陵葬着世祖顺治爷和圣祖康熙爷,西陵则葬着先帝雍正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