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李郎中的衣服还没穿好,随手批了一件披风,火急火燎地赶往陆有之住处。
他把了把脉,又掀开了陆有之的眼皮,李郎中将陆有之的衣襟解开,他掏出针石扎在陆有之的身上。
半晌,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而后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人无能,无力回天。准备后事吧。”
闻瑎忘记了呼吸,“您说什么?”
李郎中带着歉意的色,给屋内的其他人鞠了一躬,准备离开。陆有之不是普通的呕血之症,陈年旧病,陆大人能活到现在全靠药吊命,可不知为何,陆大人已存死志。
病人如此,就算有医再世,也无力回天啊。
李郎中看着屋内的众人,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吴阁老将自己请来又有什么用呢,即便没有自己,时间到了,人也会走的。
他刚迈起步子,却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
李郎中低头,看到了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的闻瑎。
“李郎中,老师还有呼吸,他还活着,您医术高超,救过那么多垂死的病人。您救救老师,求求您了。”闻瑎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满目充血,一时之间竟有些恐怖,吓到了李郎中。
李郎中缓缓叹了口气,他是救过很多快死的人,但是那些人想活,也愿意活下去。可是陆大人不一样啊。
李郎中第一次见到陆有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那天正正好是春节的第二天,他和他那老婆子刚守岁了一晚上,清晨起来放了个鞭炮,他本想继续睡个回笼觉,刚钻进被窝里,门就被砰砰作响。
他刚打开门,连脸都没看清,就被请到陆府了。虽说请他来的那大人承诺给他一锭金子,但是他老胳膊老腿的,也未免太粗鲁了吧。
李郎中还没从消气,就见到了陆有之,他这辈子从医了几十年,见过的病人不下几千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存死志。
望、闻、问、切,他确定了陆有之的病因之后,再想到陆有之如此平静的色,此人可真狠,这般钻心剜骨之痛都面不改色。陆有之,不愧是当年的那个铁血尚书。
“闻大人,您放开小人吧。若是我能有办法,会对陆大人见死不救吗?”
闻瑎什么都听不进去。
李郎中无论如何也扯不开闻瑎的手,无奈之下,他只好蹲下来,对着闻瑎小声说了一句话。
是这样吗,老师不想活下去了,她甚至不清楚老师承受着如何的苦楚,闻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李郎中的诊断没有错,一个时辰后,二十一日,朝阳初升,晨光微熹。
陆有之去世了。
闻瑎颤着手试探着陆有之的鼻息,什么也没有,她呆滞地坐在陆有之身边。
假的吧,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会呢?
第章
翌日,讣告的文书下发,文武百官前来吊唁。
陆有之,齐太兴三年卒于京师南康,赠太子太师,追封国公。
闻瑎搬离了尚书府,谢绝了所有来客。
三个月后,闻瑎服阕。此时已是四月,满眼春色。
她本以为自己会官复原职。
但她回到住处的第二天,一位太监便亲临闻瑎家中。闻瑎听他说了一大堆,皱着眉,垂着头一直没说话。
那太监眼睛眨呀眨,就是没等到闻瑎起身接旨。
太监看着闻瑎,咳咳了几声提醒,但是那人却仿佛耳朵聋了,一动也不动。
这太监有些尴尬,终于出声提示:“闻大人,杂家都念完了,还不起身领旨。”
闻瑎抿唇,“多谢公公。”
旁边的陆阿喜心领会,递给了太监一个大大的荷包。
太监这才笑出来,他笑意盈盈地恭贺着闻瑎,提醒了几句:“闻大人,您以后可是六品的起居郎了。等过几日您就得住宫里了,您这几天先准备准备。”
“多谢公公。”闻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太监回了个礼,就离开了。只是心里却琢磨着闻瑎,这闻大人从大理寺七品一下子升到六品,还是皇帝身边的官啊,居然脸上没露一点喜色。
莫不成是高兴傻了,也不对吧,不过这人还是很实诚,太监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得露出眼睛眯成一条缝。
额外收获不小,一会他得买点东西给师父送过去,要是能再得几句指点就更好了。
-
陆阿喜把门关上了,看着闻瑎的表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阿喜本就是陆有之府上的仆人,不过和普通仆人不一样,他爹原先是陆有之的管家,而且他自己的小命都是陆有之所救,因此对陆有之极为忠心。
当年陆阿喜不过二十来岁,后来陆大人辞官了,给了他爹一大笔遣散费,去了他们的奴籍,就不知所踪了。陆阿喜一家用着这些钱,在京城里开了个小铺子,虽然不算多,也足够一家人在京城这地界吃喝不愁了。
前年陆有之重新回京,陆阿喜知道这消息,不顾家人的反对,关了铺子,又重新回到了陆有之身边。后?婲来,他知道了陆大人收了个弟子,见到了闻瑎。后来,陆大人请求他一个下人,好好看着闻瑎。
再后来,陆有之死了,陆阿喜就跟在闻瑎的身边,继续当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