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闻瑎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从陆有之嘴里套出一句话之后,就深刻地意识到,老师不想说,那她是怎么样都撬不开他的嘴的。
徐阁老明日宴请众人参宴,朝中大多官吏和世家大族都会同聚此地。
年前,徐邈敞和他的儿子徐令孺闹了矛盾,各种猜测纷纷,背地里各家看徐家父子的笑话都异常开心,表面上却没人敢去触楣头。不过,就在今年中秋前日,徐令孺搬回了徐府。
明眼人都知道明日的宴会说是秋日宴,实则是为了打破徐家父子不和的传闻。
莫非徐邈敞贪污受贿还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不成和徐令孺有关,呼,明天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思虑了几个时辰,但是闻瑎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忽而一阵秋风,钻进衣领内,吹走了闻瑎身上些许的燥意。但不过片刻,身体却又燥热起来,闻瑎呼了口气,扯了扯衣领。
那颗被她踢走的石子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她刚才还踢石子,真幼稚,闻瑎撇了撇嘴。不过,闻瑎视线追逐着那石子,走到石子面前,又往前踢了一脚。
嗯?了怪了,怎么不见石头的影子,闻瑎四下环顾。
她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眼前怎么突然出现了两颗石子的影子,使劲眨了眨眼,哦,是一颗。闻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刚才是踢空了。
不知怎么想的,她蹲下来,眼盯着石子,伸手准备把石子拿起来,却扑了个空。怎么拿不到,她在石子的位置旁边胡乱摸索着,结果碰了一手灰。
看着灰扑扑的手,闻瑎快速眨动着眼,睫毛忽闪,咦,原来这石子就在右手边。怎么会眼花成这样,难不成因为喝酒醉了,所以眼花了?
怎么可能,闻瑎嗤笑了一声。
宜新冬日寒冷,喝酒暖身是常有的事,有次她喝了三大壶酒都没醉,今天不过喝了小小一瓶酒,甚至酒味还没原来她在宜新喝得浓,怎会醉。
闻瑎拾起那颗石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下,顿时索然无味,刚才的那般犯傻的举动应该没有人看到吧。嘶,这石子怎么这么锋利,右手的食指上被划了道口子,她将冒出的血珠随意抹掉。
“闻瑎。”
怎么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字,错觉吧?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左右看了看,看来是错觉,似是做贼心虚,闻瑎把石子扔到路边,拍了拍手,连忙站了起来。
“原来我没看错啊,果真是你啊。”
这声音从闻瑎的身后突然冒出来,吓得了缩了下脖子,差一点从原地弹起来。
听起来有点陌生但是似乎又有些耳熟,不会吧,难道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呢。闻瑎咳嗽了几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衣襟,才缓缓转过身。
徐令孺?!这可真是意想不到,闻瑎拱手作揖:“原来是徐兄,好久不见。”
徐令孺原是翰林院侍讲,她回京后才知此人如今已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闻瑎听闻他近段时间都在翰林院编纂文献。翰林院和大理寺在相反方向,她回京这两月从未见过徐令孺。
徐令孺面色清冷,矜持又清贵,细看却能发现他眼底似乎带着一抹笑。
“确实很长时间未见了。减税降负,除贼灭蝗,修渠引水。闻兄在宜新之为,某为之敬佩。”
闻瑎瞳孔微微失,去岁在湖上与徐令孺针锋相对的情景还在眼前,可他这话似乎并非玩笑,“事关本职而忧及生民,自当竭尽全力,徐兄过誉了。”
“非也,闻兄不必自谦。”徐令孺缓缓摇了摇头,眼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在下过去对闻兄有失礼之处,还望闻兄见谅。”
闻瑎正准备说话,就见徐令孺从怀中掏出一张素锦的手帕递给闻瑎,“若不嫌弃,擦擦手吧。”
“啊?”闻瑎下意识地接过,脱口而出:“多谢。”
徐令孺似乎是浅笑了下,“酒虽好但莫贪杯。闻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
闻瑎攥着素锦手帕逐渐缩紧,他,果然是看见了吧,闻瑎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真是糗大了。
也对,徐府和陆府是近邻,徐令孺最近又搬回来住了,今日她会碰见徐令孺也着实正常,不过徐令孺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即便是去岁她和徐令孺同窗共事三月有余,她也未曾见过他对自己露出那般真切的情。
闻瑎用手帕擦掉伤口周围的血,随后便将这东西塞到袖子里。
暂且还是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吧,毕竟不论徐令孺对自己是何种态度,目前对她也造不成任何实际的影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明天怎么“男”扮女装这事,袁瞻说是会给自己准备衣服,但是,总感觉不太对劲。
今晚得把束胸重新缠紧,里面的单衣也要换一件宽松的。
眨眼的功夫,闻瑎的思绪已经转了一大圈。
不过,头怎么愈发晕了,难道她真的醉了,不可能,她的意识明明这么清醒。
而且,闻瑎将手放到眼前,一、二······五,没错,一只手上有五个手指头,她的眼不花,所以肯定没醉。
不想了不想了,要快点回家。心中是这般想法,脚步不知为何缓慢起来,走路摇摇晃晃,歪歪斜斜,越走越慢,本人却丝毫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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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孺缓步而行,背影颀长而清癯。他走过街角,看到了伫立在那处的宋端,观其姿态,似乎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宋袤之似是闻瑎同门的师兄,徐令孺低垂了下眼,他站在此处莫不是在窥视?
徐令孺停下脚步,淡淡道:“宋大人,下官有礼了。”
光线昏暗,大片的阴影显得宋端的情愈发冷峻,丹凤眼里更不见丝毫笑意,语气却含笑:“徐大人真是令人羡慕,徐阁老明日设宴邀请各家,为了徐兄的终身大事真是用心良苦。”
徐令孺听出他语气中的嘲意,冷冷道:“宋大人多虑了,明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秋日宴罢了。”
他的脸色不愉,矜贵又自傲的带着丝丝冷意的色再度浮现在脸上,若是闻瑎见到他这般情,定不会像刚才那般发出讶异的惊之意。
徐令孺甩了甩袖子,丝毫没有见到高阶官员该有的尊敬之意:“宋大人,天色已晚,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徐令孺迈步离开,不过那身影不如原先惬意,反而带上些许急迫,宋端的话他分明听进心里了。
前些日子,徐令孺收到徐邈敞手书的信函,告知他陛下在朝会之后单独留见了徐邈敞,随聊到了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