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瑎心中像是被哽住了,他这句话莫不是在劝自己把这二百两占为己有,陈毛生莫不是脑子抽了。
“大人,我在来宜新之前,其实住在清赤府辖下的其他县里,当初我们那个县令也是个清官,特别好的官,但是没过一年就死了。但是我们当地的百姓都知道,他是挡住别人的路被人害死了。”
他这话为什么这么熟悉,闻瑎的眼皮乱跳,身上一阵发冷。
陈毛生特别感慨地说:“我记得那位县令的家人也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杀了。大人,小的从那之后就知道真正的清官是活不久的。”
“那位县令叫什么?”闻瑎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她的声音居然哑成这般模样。
“都十几年了,小的记不太清了。大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原来住在哪?”
陈毛生以为闻瑎听进去了他的话,有些兴奋地比画着,“东台,小的原来在东台县,就是咱们这里往南在越过一个县就是。大概有一百多里地,要不是我当初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我也不会来这里投奔陈向坤,也不会做这种错事。但是,大人······”
他后面又吵吵嚷嚷地说了一大堆话,可闻瑎已经一个字没听进去了,东台县,东台县。
闻瑎睫毛颤了颤,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陈毛生:“你回去吧,本官不治你的罪。记得把这箱银子送到该去的地方。”
蝗虫就是常说的蚂蚱,上辈子,她小的时候也曾爬到树上捉蚂蚱,捉的数量够了,妈妈就把这些东西炸一炸,虽然外表难以下咽,但是味道出其不意的不错。所以闻瑎最开始很是疑惑,蝗灾导致百姓无粮冻死那么多人,那为何没有人捉蝗虫来吃。
但她过于狭隘了。蝗虫油炸之后配上调料香脆可口是可以被当作小吃。可是,如果让一个从未吃过蝗虫的百姓上顿吃下顿,肯定让人十分难以下咽。
即便饿急的百姓抛开明的心理限制,主动抓蝗虫来吃,可古代的烹饪方式不多,他们顶多是拿水来煮一煮,怎么可能会好吃?这与现在的各种调味作料相混合的现代油炸蚂蚱相比,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更何况,大齐现在还没有这些调料,甚至连现代人每天食用的食盐对百姓来说也是昂贵的物品,已经没有了谷物粮食的老百姓哪里有钱买,又哪里舍得吃。
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去吃蝗虫还不如选择去挖草根、树皮来吃。
闻瑎曾问过一位老伯,他是怎么度过那年的寒冬,他说的话闻瑎至今想起都心中都酸涩得难以释怀。
他是笑着告诉闻瑎的,他说:“娃子,你知道吗?老朽我最知道树皮,草根啊这些东西如何吃才能吃饱了。生啃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可吃不饱,一定得用水煮一煮,泡一泡,那样这东西会变得特别大,我们一家全都能吃饱了。”
前朝面临蝗灾之时,未曾做出行动,以至于蝗虫肆虐整整三个月,全国上下几乎颗粒无收,饿死街头,惨死屋内,人口锐减,朝野震怒。大齐开国皇帝推翻前朝的行动乃人心所向,金石为开。
接下来的两周内,闻瑎秘密地逐个和宜新所有药材供应商见面,她以减税和补贴的形式谈拢了一项生意,威逼利诱,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口舌。
三月二十四日,县衙墙外的告示板上张贴了一张崭新的告示。告示的内容不过一个上午,便传遍了整个宜新县。
初夏将至,蝗灾恐袭。经过去年那场惨绝人寰的蝗灾后,宜新的百姓听到蝗虫这两个字就免不得打个哆嗦。
如今防蝗的消息传来,众人表现却大不相同,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期待着蝗虫的到来。
毕竟县衙外那告示板上白纸黑字地写得分明:大蝗一斗,给钱一百文,小蝗每升给钱五十文。更重要的是,那告示上最后一条分明标注:三月三十日,驱虫药材将在宜新县城的各个医馆、药铺售卖,二十文一袋。这个价格甚至比普通的药材还要便宜。
古代虽然没有高效杀虫剂与农药,但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药理知识,驱虫药材配方早在前人所著《农政全书·蝗虫篇》已经出现。但是蝗虫十几年不遇一次,更何况这些药材价格昂贵,没有多少百姓会选择花钱购入。
价格如此廉价,堪堪够得上药材的成本。即使是宜新最贫穷的老百姓都能买上一两袋。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别说老百姓,连那些手里有些闲钱的商人、富绅都蠢蠢欲动,想着多多购入,而后倒卖发财。
还没等他们高兴几天,三月二十九日上午,县衙又新出一告示:每家每户凭户籍信息限购两袋,超过的袋数需按原价一两银子一袋购入。
次日,各大医馆、药铺门前几乎排满长队。
在这之后的十日,闻瑎下令,衙役轮班到县域各个村落展开宣讲如何消灭蝗虫的注意事项,务必落实到每家每户。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待这蝗虫来还不是不来了,闻瑎捏了捏有些酸涩的眼眶。
一缕阳光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的窗花筛成了斑驳的花斑,亮着的光点落在了闻瑎办公案牍上的几个字上,刚好是“一切顺利”。
闻瑎的手指轻抚过这几个字,心里默念“一切都会顺利的。”。
四月二十三日,蝗虫至,刹那间昏天黑地,一群饥不择食的蝗虫扫荡农作物。
而这一次,情况变了。
六日后,蝗虫离开了宜新境内,朝西北方位离开,那里是匈奴异族所在之地。
而此时通过捕捉到的蝗虫领到的赏金已经超过三百两银子,焚烧蝗虫的尸体近千斤。
五月初一,蝗灾已过去两天,闻瑎看着户房统计的数据,与去年近两千亩受灾农田,今年只有三百多亩。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眸亮如星,畅快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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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县令,您的信到了。”小童敲响了书房的门,声音洪亮。
“进来吧,把信放桌面上就行。”
闻瑎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图纸,这是长峰山水渠建造的概略图。上任县令在位时,这项大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大多半,如今又开凿了这么长时间。她昨日去那里视察了一番,若是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几个月便能投入使用了。
闻瑎走到大门的桌子旁,把信拿到灯下,寄信人是萧明刚。
萧将军,上个月她就写信问过情况,那时得到的回信是他依旧在昏迷之中。现在这信,莫非是殷君馥醒了。
她密长的睫毛颤了颤,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果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殷君馥已经清醒了一段时间。
后日便是端午休假,要去看看他吗?绥宁离此处不过三十里,闻瑎看了看身后案牍上的公文,有些犹豫。
两日后,端午佳节。
晨光熹微,闻瑎已到绥宁城门下。
她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