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韵最近的睡眠特别浅,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也总是梦到一个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的人——李曼瑾。
梦里,李曼瑾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样子,陌生而美丽。她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身处在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之中。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时而轻盈地旋转舞蹈,时而将小婴儿高高地扬起又轻轻地放下,逗出一阵又一阵稚嫩的咯吱笑声。那襁褓里的一只小手努力伸出来,试图去触摸她的下巴,她便柔顺地低下头去,听凭那胖嘟嘟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
在整个梦境之中,叶韵都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绮丽温馨的一幕,直到李曼瑾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从婴儿的怀里慢慢抬起,表情在瞬间由温柔转为凌厉,突然看向叶韵——
就在那一刻,叶韵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急促的呼吸之后,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在迷迷糊糊中呆滞地望着虚空,直到寒冷让她的大脑彻底清醒。
她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很快便反应过来:家里的暖气系统没有运转了。
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寒冷而漆黑的空气中,她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敲响。很快,便有微弱的光从房间外面透进来,还伴随着一个人轻微的脚步声。
她突然一动不动,如同沉睡一般躺在床上,直到有一床厚厚的被子,被轻轻覆在她的身上。
“叶鹤亭……”在脚步声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刻,她轻轻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叶鹤亭的身影停住了,重新走回她的床前,温柔关切道,“冷吗?要不要我再拿一床被子?家里的暖气出了故障,明天找人来修,今天晚上先将就一下。”
“不冷了。”
“快睡吧,离天亮还早呢。”叶鹤亭说完,又准备转身离开。
叶韵的声音如在梦呓,无意识地再次叫住了他,“叶鹤亭……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叶鹤亭靠在了床的一侧,叶韵平躺在了另一侧。虽然两人之间隔着短短的一段距离,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叶韵先开口。
“梦见什么了?”
“一个人。”
“我?”床头灯晕黄的灯光中,叶鹤亭笑意轻浅。
“才不是你。”叶韵也笑了,然后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是李曼瑾。”
叶鹤亭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叶韵慢慢侧过身来,面朝着眼前的男人,抬眼看向他的下巴:“叶鹤亭,我想知道一些事。”
“什么事?”
“李曼瑾的事,”叶韵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你和李曼瑾的事。”
叶鹤亭有一些诧异,但回答得很迅速、很坦然:“那只是一段很简短的往事。”
“虽然我和她关系并不好,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妈妈。”叶韵看向叶鹤亭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晶莹闪烁,“希望你不要误会,因为我对你和别的女人的往事并不感兴趣。”
叶鹤亭无奈地笑:“明白。”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的聚会,当时有很多人,她……你妈妈是其中的一个。”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十八九岁,她应该是二十出头。”
“在一起多久?”
“几个月吧,具体多久,记不清了。”
“为什么分手?”
面对叶韵直白的追问,叶鹤亭只得强撑着,莫可奈何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的碎片:
“应该是和平分手……分手的原因,不记得了,也很可能并没有什么原因。因为当年的我,还有现在的我,似乎都未曾找到长久经营一段感情的方法。”
说到这里,叶鹤亭低转头看向床榻另一侧的叶韵,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这也是为什么,我曾经一厢情愿地认定……你只能是我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女儿”这个字眼,在此情此景之下,让叶韵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接触到叶鹤亭的目光,她的眼闪烁,下意识地将脸埋进了被子:“我的问题问完了。”声音变得闷闷的。
“你确定?”叶鹤亭俯下身去,靠近她,开始逗她。
“嗯,我已经都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问了。”叶韵整个人都已经缩进被子,刚才那个直白大胆的小女孩似乎已经消失不见,“我困了,你也快回去睡觉吧。”
叶鹤亭又逗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真的要睡了,才起身下床离开。
“晚安,小韵。”
叶韵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才从被子里慢慢探出头来,缓缓睁开眼,瞳孔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放大。
她知道,她已经没必要再问下去了,因为叶鹤亭刚才的那些话,应该就是他脑海里,关于他和李曼瑾过往的全部了。
当一个人爱得不够深,又爱得不够久的时候,留下的回忆是极其乏味而苍白的。
也许这就是那个女人曾经在她面前抱怨过的,命运的不公吧,虽然那些年轻的情人们在她的生命中来来去去,但透过叶鹤亭这个男人,叶韵总算能暂时抛却对她的嫌恶,感受到她一点点的可怜之处了——
如果李曼瑾在醉酒的时候没有撒谎的话,结合叶韵的推断,她和叶鹤亭应该相识于99年2月的春节,他们恋爱了3个月,分手当天是5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没有淋漓的大雨,也没有灼烧的烈日,只有万里无云的晴空。他们也并不是和平分手,因为李曼瑾对叶鹤亭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