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想,她们走的或许都是这样一条路,越自由就越危险。
因而姜沃便在每一封信上,都庄重写下:“唯盼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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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
姜沃刚写完给文成的信,就见曜初出现在院门口。
她未打伞,而是穿着一身蓑衣,蓑衣下也是轻便的胡服和长靴,显然是骑马来着。
曜初在廊下解了蓑衣进门,姜沃先递给她一盏热的扶芳饮。又见曜初双手捧着杯子暖手,姜沃就取了一块姜饼点心放到她口中。
春寒之日,带一点辛辣的姜饼吃下去很舒服。
曜初一吃就知道是姨父亲手做的点心,不由就想起方才事,开口道:“姨母,方才我在门口看到姨父匆匆上马车了,身边还跟着紫宸宫的宦官,似乎是程望山的徒弟,想来是父皇急诏。”
姜沃饱含同情点点头:若是为朝堂急事,皇帝应当会召见她。
这样只叫个宦官召崔朝入宫,想来皇帝又有新的育儿烦恼要吐槽。
真是,天子近臣不好当啊。
姜沃同情了两息后,就把崔朝先放到脑后去,只问曜初道:“看过你的府邸了?可还满意?”
曜初今年也十五岁了。
帝后是不舍得女儿早嫁的,姜沃自然更是如此,几年前就与媚娘说起此事了,一定要多留曜初几年。
曜初本人更是如此。只是,她虽然对出嫁不着急,但对拥有自己的公主府(尤其是幕府)还是很急的。
说来,这些年姜沃一直未曾离开吏部。
可以说,从曜初懂事起,就一直在看着姜沃,如何做‘大唐的人事管理工作’。
耳濡目染,她对于选官、考官事,也自谙熟于心。
只是少时她能管的,都是身边宫人。
也就是这两三年,准确来说,是从泰山封禅归来,她与母后说过不愿意被‘关起来’后,母后将后宫事务交给了她。
曜初才真正开始亲力亲为,发现用人管事,实在是深奥的学问。
但后宫事务,到底不是全权由她定夺。
唯有这公主府,才是完全属于她的——从幕府各官职的选人,到将来的运作,都只会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来。
曜初自然很期待。
故而哪怕今日是雨天,曜初都特意约了英国公家的小娘子出门,一起去看了她的幕府署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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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绵绵。
姜沃有时候想想,如今的皇室一家子的情况,也实在是很特殊了:皇后在代理皇帝的政事,而公主在代理皇后的‘后宫之权’,至于皇帝……则在尽力教育孩子。
可谓是,一家子就能撑起【交换人生栏目组】了。
姜沃慢悠悠吃了一块姜饼,心道:不知今日,皇帝召见崔朝,又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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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
崔朝刚进门,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被皇帝的话打断。
“子梧,朕记得,显儿小时候最喜欢跟着你。既如此,你去做他的皇子师吧——朕教导弘儿就够头疼了,实在是无暇再与显儿歪缠了!”
崔朝:……
周王李显啊。
崔朝觉得自己跟皇帝一样,头疼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在对长子失望后,皇帝有在心里暗暗动过一点点心思,拿出帝王看继承人的眼光,准备去看看次子。
他不会真的废长立幼,但人,总会想一想“假如”。
然而,在仔细审视过李显后,皇帝很快决定,嗯,还是好好教弘儿吧!
起码弘儿在九岁的时候,功课是很好的,也不耽于玩乐,是个拿出去人人都说‘聪颖仁厚’的正经皇子。
而次子李显……皇帝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滕王李元婴的样子:好逸恶劳,喜骄奢、喜玩乐、喜书画、喜一切新颖别致器物,就是不喜学业。
偏生李显性格还皮实,无论是斥他责他,甚至打手板,都没用!
说来,每回李显在被父皇修理的那一刻,都会诚恳认错甚至号啕大哭,哭到有两回皇帝都心软下来,觉得自己过分了。
结果后来,皇帝就发现,李显只是认错积极,但屡教不改,转头还是一个样!
对李显,崔朝更无解,只能无数次温声安慰(实则没有实际内容):“陛下别动气,周王毕竟还小,等长大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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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由想起数年前在黔州,自己还对着大哥担心道‘若是次子过于优秀,像父皇怎么办,岂不是让东宫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