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元问:“贺某阻拦了何军务?”
魏宣气得扬手朝外一指:“徽州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粮草告急,向泰、蓟二州征粮,你非但不服军令,还绑了本将军派去征粮的将士。『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贺敬元,你就这么盼着徽州也被反贼拿下?”
贺敬元只道:“大公子打的败仗,不该由百姓来承担,徽州当下若只防守,完全可以撑到朝廷运粮前来。大公子急于征粮,无非是想尽快再向崇州开战,两府百姓的死活,大公子便不管了?”
魏宣厉声道:“怎么可能征不上粮来,无非是那群贱民不愿上交粮食,泰州先前不也说征不上粮来,最后还不是凑出了十万石?”
提起泰州,贺敬元便面露沉痛之色,斥道:“打死了人,抢来年的谷种做军粮,便是大公子口中的征粮?”
魏宣冷声道:“只要灭了反贼,整个西北都可休养生息,一时之苦换长久之利,有何不可?”佚?
贺敬元问他:“大公子可知你口中的一时之苦,是泰、蓟二府多少条人命?消息传回京中,会有多少文人仕子得对丞相口诛笔伐?”
魏宣面目狰狞:“反贼一灭,这些算得了什么?眼下反贼知晓徽州断了粮道,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同崇州开张,放松了警惕,本将军只要尽快出兵,打他一个出其不意!有了战功,所有声音变都会被盖下去!”
贺敬元长叹一声:“大公子且听下官一句劝吧,这天下,是大胤百姓的天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莫要把百姓逼到这份上,寒了天下的百姓的心。”
魏宣只冷哼一声:“妇人之仁!”
他狠厉道:“你若再阻挠,本将军便行以节度使之权,夺了你的官印!”
贺敬元定定看了他几许,抬手摘下自己头顶的官帽:“那大公子收回下官的官印吧。”
以郑文常为首的一众官员忙大呼:“大人不可!”
魏宣一向刚愎自用,最受不得激,当即冷笑出声:“朝臣都说什么谢征乃西北一柱,没了他,整个西北如今不也好好的吗?贺敬元,你真当本将军不敢夺你的印,那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些!”
他直接上前一步拿走书案上的蓟州牧大印,高举在手中,望着贺敬元挑衅般吩咐蓟州府的官员们:“即刻去给本将军征粮,明日午时见不到十万石粮,提头来见!”
底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难色。
坐于首位的贺敬元则沉重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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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征粮的消息传到临安镇时,镇上百姓全都叫苦不迭,樊长玉也不知其中缘由。
她去县里给胖掌柜和溢香楼送肉时,才听说蓟州府换天了,那位姓贺的青天老爷直接被革职看守了起来,蓟州主城那边的百姓成群结队去蓟州府衙大门前闹,被抓进大牢百余人。
在官兵的严厉镇压之下,百姓们现在也不敢闹了,只是官府挨家挨户征的粮食数目实在是令人咋舌。
农户把谷种都拿出来了,仍不够一家人要上交的军粮份额。01bz.cc
官兵给的解决办法也简单,粮不够了那就给钱。
没钱怎么办?是借是抢都不关官府的事,他们只要一味地施压就行了。
不少农人走投无路,干脆落草为寇。
官兵们也是欺软怕硬的,对着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就能耀武扬威,对上山贼匪寇则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从农人那里收不到足够的粮食,也刮不上来什么钱财,官兵们又开始挨家挨户找城镇里的商户们收刮钱财。
每户人家按人头算钱,一人交一两银子,樊长玉家中就得交三两。
镇上的人无不哗然,从前征兵,也只要二两银子就能抵一个人头,现在这征粮的的费用比征兵还高,特别是那些家贫又孩子一大堆的人家,简直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镇上一户人家直接去买了,当着官兵的面兑了水家里一人一碗,直言没钱也没粮,再逼下去,他们就只能死了一了百了。
樊长玉如今有了挣钱的门路,交这三两银子倒是不成问题,可镇上多的是跟她当初一般,掏空家底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人家。
百姓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去县衙门口长跪不起,县令却连面都没露过。
这样的消息听得多了,樊长玉只觉一颗心沉得慌。
晚间捧着《论语》,她再怎么也看不下去,扭头去看谢征,却见他正执笔在书页上批注什么,情沉静,似乎半点不受外物所扰。
她抿了抿唇,说:“官府这波征粮,简直是没把百姓当人看。”
谢征笔尖未曾停滞,只说:“官府不会按一人一两银子收取征粮钱。”
嗓音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
樊长玉不解:“怎么不会,不是官府那波人挨家挨户来要的吗?”
谢征批注完这一篇,暂且搁下了笔,道:“蓟州府二十万户,八十万人,一人一两银子,整个蓟州府能收上去八十万两白银。粮食在去年秋收时节不过七八百文一石,如今战事一起,市值也没过一两银子一石,八十万两白银,至少能买八十万石米粮。前线此番征粮只为应急,要不了这么多粮食。”
说到后面,他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股瘆人的冷意。
魏宣便是蠢笨如猪,也不可能在蓟州强征八十万石粮。
他此番急着征粮,无非是想在魏严撤他兵权之前,趁崇州战后松懈,打崇州一个措手不及扳回一局。
支撑到朝廷的粮草送来,只要二十万石粮食足矣。
已经从泰州征上来了十万石,蓟州府只需要再征十万石就行。
强征八十万,这和公然抢掠有何区别?
把百姓逼到极致,百姓直接揭竿而起,投了隔壁崇州的反王都有可能。
樊长玉听他算了这么一笔账,也觉得官府这个征粮法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却仍是困惑:“可这的确是官兵亲自来要的钱,总不能是那些官兵胆大包天,故意多收的?”
谢征说:“官兵不敢,他们上面的人未必不敢。”
贪墨在朝中早已是屡见不鲜的事,诸如工部修路造渠或是赈灾,钱从国库拨下去,都会叫大小官员一层层克扣掉后,最终才只剩那么零星几点银子真正用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