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公府长到十六岁,享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爹娘待我百般好,即便我日日苦读,博了些微不足道的美名,仍觉回报不够,只怕丢了国公府的名声。”
徐明瑾微笑着,他的动作、言语、态,乃至这美玉般的外表,都好像在极力彰显出另一个人与他之间天渊之别的差距。
这样的他,尤担心丢了国公府的名声。远远及不上他的人,又岂能配得上国公府?
他出现在这个人面前,就是为了活生生地告诉对方——你不配!
但他等了等,却没等到对方的反应。
既没有突然听闻身世的惊喜,也没有自惭形秽的卑微,更没有对他的怨恨、指责,或者毫无体统的谩骂。对方只是安静地听着,见他停下来,才疑惑地抬起眼,朝他投来一个“怎么不继续?”的眼。
一瞬间,徐明瑾有一种自己在台上唱戏说书,而对方在台下看戏听说书的错觉。
徐明瑾微微皱眉,难道是这乡下人太迟钝了,根本领会不了他话中透出的含义?或者他的话太隐晦了,得说的更直白些?
……果然是不学无术的乡野鄙夫!
他只好继续:“我是瞒着家里人来找你的。从小我便想着光大魏国公府的门楣,不堕父祖声威。想不到世事弄人……”
说到这里,徐明瑾唇边的笑容愈发苦涩。
斜阳洒落在少年忧郁的眉眼间,让他的脸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怀。
苏赢却一开口就破坏氛围:“……所以,你说了半天究竟是想说什么啊!”
“——我是魏国公府世子,而你不是?”拖着扫帚的少年迷惑地看着他,“这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是来和我换回去的?”
当然不是!徐明瑾差点脱口而出。
——不仅要夺走他的一切,竟然还想让他一辈子做个泥腿子,真是阴险歹毒啊!
他忍了忍,微笑:“……我来找你,是想接你回去。”
“爹娘养育我十六载,我舍不得他们为难……”
话没说完,对面的少年已经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下一秒,少年抄起了手边的扫帚。
“——果然你的目的就是要拐骗我吧!”
像是挥舞起一杆长长的红樱枪,劲风扑面间,扫帚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重重朝着徐明瑾扫了过来,在他受惊的眼里不断放大。
徐明瑾:“!!!”
砰!
“住手!你在做什么啊——”
砰砰!
“别打了别打了嗷!!”
砰砰砰!
“当年之事只是意外,我也是无辜的……”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你这乡野鄙夫——”
砰砰砰砰砰!
“呜呜呜你不要过来啊!”
富有节奏的声音不断响起,拖拽着泥土的扫帚以横扫千军的姿态挥洒而出,之前还宛如无瑕美玉般的贵公子顿时被打得满地乱滚,像是一个来回滚动的保龄球。
“呼……这具身体的力气还不错嘛。”
彻底把人打懵后,苏赢才扔开了扫帚。
“就是打人有点累,还要多多锻炼呀。”
他回家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两根麻绳,把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然后就拖着人一路来到了猪圈——没办法,他就一间茅草屋和一间猪圈,总不能把人放进自己的屋子里嘛,还是让他和可爱的猪猪为伍罢。
……虽然总觉得猪猪们被占便宜了呢。
兰心一路急匆匆过来,就看见苏赢开开心心的走出猪圈,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不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沉迷喂猪,还能意犹未尽,只想知道另一件事:“郎,我听村里人说,方才有贵人来找你……”
不等她问完,苏赢就摇头道:“兰心姑姑你忘了吗?你自己说过的,冒充成富贵人家来认亲,拍花子的就喜欢这么干!村里人被骗,姑姑你怎么也能上当呢?”
“?”兰心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词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她连连点头,“啊对对对!”
少年顿时扬起一个兴高采烈的笑容:“我把那人狠狠收拾了一顿!拐子就该是这样的下场,姑姑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兰心:“???”
她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以防万一,希望有人找来时李郎别那么轻易跟人走了,好歹让她有所准备,怎么就发展成「机智识破拐子阴谋并重击拐子」的大戏了?
但转念一想,这好像是好事啊!
——明明是好心来接人,却反过来被收拾了一顿,想必对方对“李郎”的印象已经跌落谷底。而能被派过来接“李郎”的人,地位可想而知,回去告上一状,就足够一府上下对他印象大坏。即便是不告状,平日里稍加为难,暗中使使绊子,对毫无根基的“李郎”来说,恐怕也够他受的了。
兰心当然不是希望“李郎”吃苦受罪,这毕竟也算她看着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