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心里并不生气,只是茫然——自己几乎天天来太傅府上看书的。01bz.cc太傅知道自己不爱与人交往,特意嘱咐了门子,不管自己在不在家,他都可以随意出入。
今天门子怎么就不认识自己了呢?莫非门子换人了?他摔得脚麻,鼻端闻到一股桂花香气,不由又迷迷糊糊地想,不对啊,杨太傅家里也没种这个,桂花在京城生存不易,自己莫非是走错门了?
香气愈来愈浓,齐鸢皱着眉头,忽然觉得鼻子发痒。
他伸手去揉,揉着揉着,脑子里突然渐渐清明,梦境散去,齐鸢意识道自己睡着了,慢慢睁开眼睛。
右脚的确是麻了,因为他晾头发的时候并没打算睡着,因此右脚上压着多余的枕头。而导致自己鼻子发痒的罪魁祸首,也被人提着展示了一番——是一根萱草,上面还带着小小的花骨朵。
而桂花香味是从执花的那只手上传来的,香气太浓,已经盖过了萱草原本的气息。
能半夜闯入他的卧房,还如此嚣张地捉弄人的……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谢大人,”齐鸢叹了口气,干脆看都不看,又闭上了眼,“你怎么这么闲?你们内卫不用当差干活的吗?”
谢兰庭拖了把椅子到床边,也不知道坐在上面看了他多久。
齐鸢问完话,等了会儿,却没听到谢兰庭回答。
他稍稍有些惊讶,正要睁眼,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拉了一下——确切点说,是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绳子被人揪住,轻轻往外拽了拽。
齐鸢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睁眼去看。就见谢兰庭穿着一身青色内侍服,一手勾着他袖子里露出来的一点绳头,将他的手腕拉出来,露出了里面的那根编好的五彩绳。
更让人注意的是,谢兰庭手腕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绳子。
齐鸢脸上发烫,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掩饰住自己的无措,等着谢兰庭先开口。
“齐公子,”过了不知多久,齐鸢都口干舌燥,想要破罐子破摔了,就听谢兰庭突然低声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六年前,你还记得吗?”
齐鸢猛地一怔,六年前?谢兰庭认识的是小纨绔?
“不记得了。”齐鸢刚刚有点莫名暴躁的情绪突然被浇下一盆雪水,彻底熄灭了。他皱皱眉,抽回了手,“怎么了?”
“没什么。”谢兰庭抬眸,认真看着他,低声道,“就是突然想听你再讲一遍当年的万言策。”
第章
齐鸢的天灵盖“轰”地一声, 他只觉耳朵嗡嗡直响,自己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只能感受到四肢和脖颈微微发麻, 细细密密的凉意浸满了全身。他咽了口水,直勾勾的盯着谢兰庭。
万言策,谨身殿的万言策……
齐鸢的眼睛缓缓移到了谢兰庭的身上, 看着这人的衣服。当年元昭帝召见几个小童, 在场的除了有杨太傅外,的确是只有几个内侍了。
齐鸢并未留意他们, 但记得他们穿的是谢兰庭身上的这种青色圆领长袍。
那一天是他不幸的开始, 他因皇帝的一句话从云端跌到谷底, 蛰伏在下, 久久不敢翻身。「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可现在谢兰庭却告诉自己, 那天是他们的初见?
齐鸢木愣愣地,脑子里乱成一团。
谢兰庭那时候在谨身殿?若那次他见过自己,之后呢?俩人应是没碰过面的吧, 否则自己不可能不记得他。可是单单凭这一面之缘,他怎么认出自己的?
怎么可能??
齐鸢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换魂这种事情,就是骨肉至亲都难以辨认,齐方祖到现在都没察觉出自己并非小纨绔,齐府上下看着小纨绔长大的家丁奴婢们也只以为是他是因祸得福,有了遇而已。
谢兰庭一个外人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呢?即便他敢那么想, 又如何这么精准地怀疑到了千里之外的自己头上?
这件事怎么琢磨都不合情理。可他的内心却又无比确定,谢兰庭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人应该早就猜出了真相, 并试探过自己。
他反复回想来人之前的交谈, 突然一震。
怪不得那天谢兰庭说他在如意船上为自己挡酒时, 自己觉得说不通,想在回想那天,不正是这人逼问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吗!
他那时已经怀疑自己是他当年见过的小童,所以才会转变对“纨绔齐鸢”的态度,不动色地帮助自己。然而那夜,自己并没有如实相告,而是推脱自己落了水,前尘尽忘。
之后自己巧遇劫匪,他也是按小童的思路推算出了自己的打算。而当知道李暄是崖川大军的逃兵时,这人更是在提审李暄前赶去了县衙,设下圈套,让自己与李暄单独见面。
而自己面对李暄时那一会儿的情绪崩溃,让让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他会畅怀大笑。
之前许多让人感到疑惑的细节此刻通通串连了起来,
齐鸢的心里纷乱如麻,再一想,谢兰庭在钱知府面前与自己划清界限,几次相助也是暗中操作,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立场,所以不想自己被拉入他们的阵营?
这也是他今日摊牌的原因吗?
自己只要在金陵帮了张御史,那以后仍会成为他们一党了……他来阻止自己的吗?
一种难言的情绪像海浪般一层一层地淹没过来,冲淡了最初的震惊和害怕。齐鸢眼眶发酸,怔怔地望着谢兰庭。
谢兰庭等了许久,见齐鸢眉目间的阴郁散去一些,这才继续道:“那天我正好去找义父,听说有三童面圣,所以央了他将我扮成小太监偷偷带了进去。”
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谢兰庭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许多:“你们三人都不负童之名,陆惟真的‘金在良治’,文池的‘云净天远’,两赋各有千秋。而你的万言策针砭时弊,力举治世十策,薄征,通利、劈土、均田……更是天机锦绣,字比万金。”
他说到这不由叹了一声,如实道:“在这之前,我从未佩服过任何人。你的万言策已经令我极为惊讶,而你对钱将军的评价,更让我感到自愧不如。”
小才子不过是个十岁孩童,当时得了顺天府的小三元,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元昭帝召见童原本只是想见见几个孩子如何聪明,再听几句谀词,借此显示自己治世清明,才有童现世。
然而谁能想到,这个十岁童的见解竟如此很辣直接,直指当下朝廷诸多弊病,并献出十策,甚至狂言按此十策,数十年之后,江北之地可田均而业厚,富比江南。
元昭帝心胸狭隘,既惊叹这位童天纵之才,又担心他日后生出异心,这样的人,足以只手翻天了。于是元昭帝问他如何看待前朝的钱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