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我身边好吗?有你在,我心里会更踏实。”石野一边焦急地变换车道一边恳切地对路明说。
“好!”路明不再多说什么,简单的言语反倒是最隆重的应许和最强韧的结盟。
七点五十,石野和路明匆匆上楼。夏岚已经等在门口,三人相对,空气中一闪而过的气氛像黑暗中影院偷吻时场灯突然亮起,说不上难堪,但也并不温馨。而对于石野来说,他感受不到这异样的氛围,他被眼前夏岚难掩的疲惫和憔悴震惊,那个风姿卓越、优雅宜人的女人,那个一颦一笑都不忙不乱的女人,那个如在圣坛的永远不会沉沦和被俗世侵扰的女人,此刻发丝带着干涩的灰白,眼暗淡空洞,即便妆容依旧精致,但眼尾和额头的细纹深了许多,整个人如同被抽干和碾压过,这不是岁月的自然雕琢,这显然是狂风暴雨中的蹂躏所致。
“石野,打扰了!”即便夏岚憔悴和苍老许多,但依旧带着老练的从容,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夏岚,这是……”石野转身面对路明,要向夏岚介绍。
“是路明吧,您好,石野和我提起过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儿。”夏岚抢过石野的话,笑着看向路明,伸出了手。
石野心中暗暗赞叹夏岚的睿智和对局面的把控,转而又念,如此聪慧的女人竟也对花朵的事儿如此无助,这得是多么令人困顿的局面。
路明内心本就安然,见到夏岚如此热情和优雅,更是顿生好感,同样伸出了手。
两只手交握在了一起,似乎也交换了彼此的柔软。
三人进到屋里,路明便进厨房给两个人沏茶去了。
石野和夏岚,两个人坐到了老位置,半年前曾让石野困惑却无比美妙的一刻就发生在这里。然而此刻,物是人非,夏岚暗淡焦灼地讲述着近期花朵的变化,石野边听边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对于花朵急转直下的变化既困惑也隐隐感到内疚,但为什么要内疚呢?他也说不清楚。每一次面对花朵,即便石野内心的野兽奔腾,他也都能极力克制住并且保持着言行得当,他深知自己不该出现在花朵未来的生活中,就不该去打扰她现在的情感。或许在石野的心里,萌生无法自洽和超越年龄的情感本身就是一个羞耻的开端吧。
夏岚一边诉说一边默默留着眼泪,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泪,那种发自内心深处已经超越发泄和情绪的泪,它们会自顾自从眼睛里汩汩外涌,似乎人是人,而泪是泪。
路明体贴地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像一个透明的不存在的人,直直地望向窗外灯火闪烁的夜空。夏岚听起来平静的讲述却带着无比沉重和难以消解的爱和悲伤,她听到夏岚作为一个母亲安静地呐喊,似乎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可以为女儿爆裂或者融化,她听到夏岚囚困在了对女儿深深的爱中,这爱里不掺杂一点点杂质,干净透明珍贵,却也因此而变得尤为脆弱。路明看到石野口中优雅独立睿智的女性夏岚,在女儿的世界中,在为人母的长路上,可以活得如此忘我和纯粹,她也静静地留着泪,既为这趋近动物性天然的包容与爱,也为自己的母亲,同样趋近动物性的抛弃与伤害。路明陷入深深的思索,爱,母爱,原来可以超越自我,原来可以让一个女人如此强大,而这无关作为子女的言行,这是没有条件和选择的爱!
路明对着空空的夜笑了笑,仿佛在若干年后,终于明白了一件众所周知的真相。
十点了,夏岚准备告辞。石野家的门铃响起。三个人面面相觑,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