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时这般不管不顾,直言顶撞,廖姑姑也是头一遭遇见,连忙便赶来提醒他。
简是之知晓她的心思,却仍旧定定昂首立着,面沉似冰潭,未有一丝一毫弱下气场。
如此这般落在旁人眼中,便是直愣愣与皇后对峙。
满殿看热闹之人无不渗出点点冷汗,一边极惧皇后的风雨欲来,一边又在暗生期许,像目下这般的情景,怕是历朝历代也赶不上几回。
看客焦慌兴奋,戏中人却早已忍受不住,凤眸微红圆瞪向简是之,眼瞧着便要发作。
“母后……”
外间忽而一道话音乍起,熄止了这场烈火。
众人齐齐回眸向殿门处瞧去,就见一朱红宫袍男子自外缓步踏足入内。
原也不是旁人,正是当朝新立的太子,简昀之。
简昀之抖了抖宫袍,站定后乖顺地朝上首之位俯首施礼,言道:“儿臣请母后凤体万安。”
皇后瞬时有些怔愣,也没接上他的话。
简昀之便又将身子折得更低了些,温言道:“宫宴后又陪着陛下与塞外往来使臣饮了酒,未顾及时辰,倒是来得迟了,还望母后恕罪。”
这一下,看客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后闯入者的身上,皇后自然也无暇再顾及自己未发作出的怒火,只定定瞧着下位那位毕恭毕敬的太子殿下。
那个自己曾戕害其生母,害他一人沦落飘零十数年,而他一回来便夺了自己儿子太子之位的人。
若细说来,他二人的渊源,当真是不浅。
但瞧他那副恭顺温良模样,虽不知究竟有几分真,却毕竟数十双眼睛瞧着,她总不能失了胸襟风度,只好强硬挤出一个笑,对他微微抬了抬手:“不碍事,起身赐座吧。”
简昀之又是虚一行礼,算是谢过,却道:“赐座便不必了,今日虽是年节,却也正是使臣往来之最忙碌时候,我只过来给母后见礼,这便还要赶着回去。”
两人同在一处自是尴尬,他若要走,皇后自然求之不得,便颔首:“朝事紧要,你有心就好。”
简昀之不经意般淡淡扫了简是之一眼,旋即便似忽而想起了什么,对皇后道:“只是前些日儿臣批阅公文,有一紧要折子似被江大人带回了府去,如今她休值,儿臣也寻不到她,只能请齐王殿下往去江府一趟,为儿臣将那折子带回。”
第44章 、爱欲之人
皇后当即脸色一变, 此刻提起江稚鱼却是正触了她的霉头,便沉下嗓子道:“东宫之中那么多人, 不必非要使唤齐王做这等小事吧。”
简昀之自然听得出皇后话中透露的不满, 他只微微垂首,毕恭毕敬道:“母后说的是,只是旁的倒也罢了, 这折子关系朝政,儿臣实不敢怠慢,想来若随便差个宫人去取也不大心安, 唯有齐王殿下亲往, 得以成全。”
言辞凿凿, 天衣无缝,以朝事作挡, 皇后登时哑言, 也便不再僵持, 兀自起身由廖姑姑搀着入了内殿,不再理会此间之中的事宜,只道是凤体困乏, 早些歇着去了,请殿内众人自便即可。
众臣妇见方才闹戏不了了之,虽皆生出些不畅快之感, 但天家之事岂是她们所能置喙, 也便没人再提起话茬, 三三两两簇拥着唠起了旁的家常。
简昀之与简是之便一前一后出了殿, 行至回廊下时, 简昀之顿住脚步, 手向腰间扯下一枚敕符, 递至简是之眼前,温声开口道:“今日宫门早锁,你持这敕符方可离宫。”
这敕符是陛下亲赐,太子特有,为辅政便宜而设,此刻瞧着那枚墨玉,简是之微蹙了蹙额,他知晓方才殿内简昀之的出言是在帮衬自己,若不是他,恐怕今日自己万不会如此轻巧脱身。
简昀之承储副位以来,于朝事上颇有作为,屡屡得陛下及诸臣工夸赞,由是他亦知,将奏章落在江府这般事体,他绝做不出。
其内里的意味,两人不言而明。
简是之接过,将玉制敕符握于掌心,淡淡道:“谢了。”
简昀之望着简是之踏雪而去,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有着说不出的恣意张扬,一路而去,似要去追寻独属于他的皎皎月光。
他瞧着不由暗暗勾唇笑了笑,爱欲之人,如逆光火烛,亦是玄铁盔甲,能触之即溃,亦能引生出无尽的勇气来,只一人在心,便尤胜万马千军。
简昀之转身欲走,却忽听得不远处有话音声即近而来。
是一道尖厉女声:“都怪你阻着本宫,害得本宫给皇后娘娘见礼都迟了……”
“娘娘,这珠子您不能拿走……”另一道女声接续响起,其间满带惊急之意。
初听时,他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略一琢磨,便认出,是冯知棠的音色。
他极目去瞧,就见果真两道身影朝此处而来,一长袍粉黛佳人怀中紧抱着一小木匣,急急走着,边对身侧欲阻拦之人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拦本宫!”
冯知棠又急又慌,眼瞧着罗贵妃死抱着那匣子,自己从尚仪局一路劝到正阳宫,她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冯知棠干脆一咬牙,直愣愣张开双臂便拦在了罗贵妃面前。
“你好大的胆!”罗贵妃登时起了火气,就要朝面前之人发作。
冯知棠敛眸垂首急解释着:“娘娘恕罪,这东西您实在不能拿走,这是……”
“滚开!”罗贵妃怒呵了一声,盛怒之下便出手一推,将冯知棠直直推倒在了地上。
简昀之远远瞧着这一切,已然攒眉蹙额,即刻几步便走了过去。
“贵妃娘娘。”他出言唤住急欲离开之人。
罗贵妃怔愣一瞬,旋即转眸瞧到简昀之,略有些惊讶,沉了沉面色,微微欠身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简昀之投下目光一瞬不瞬瞧着她怀中的匣子,淡淡开口:“方才不巧,将娘娘和冯尚仪的言谈听去了一二。”
他伸出两指指了指那木匣:“我瞧着冯尚仪很是紧张那东西,本宫也是好,那匣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宝物,竟是贵妃娘娘都不能拿去的。”
罗贵妃未答他,突然这么一问,她也平生出几分心虚来。
仍旧跌伏于地上的冯知棠却心急已极,一时竟也无顾礼数,直答着:“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陛下吩咐暂由尚仪局保管,虽未说明那珠子要用来做什么,却也是万不能就这样给了贵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