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笑:“各位大人当真抬举本宫了,尔等皆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大梁日后要仰仗的自然是你们,若真有什么不解的,想来本宫也没得什么拙见,咱们还是一道求问陛下的好。”
这话正正好将那几位抛出的钩子避了过去,简昀之虽初至宫廷不久,但观前朝史书,却也知晓,较那天子之位,更难坐的,便是他这东宫之主。
与朝中众臣工的关系,保留个不远不近的则是最好,少了,免不得背离人心,而多了,更避不得为主上所惮忌,故而这一来一去的分寸,恰是历代被贬太子所栽倒的地方。
他这话一出,那几位老臣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也摸不透他是真不懂,还是故意避开话题,不过他这般说辞却也着实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他们只好陪着笑点头称是。
见那刑部侍郎迟迟不归己位,简昀之看出他不是个好打发的,也不犹豫,当下抓起案上酒樽,起身绕过玉案三两步便走至对面简是之面前,兀自与他碰了杯,朗声道:“见你今夜至此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简是之这才收回在偌大宫殿内一直乱转的眸光,沉下面色来瞧了瞧他,又越过他看清了他背后的情形,回道:“我看是二哥,不堪其扰吧。”
他将杯中酒饮尽,又道:“不过令太子殿下先来寻臣,倒是臣的不是了。”
虽听出他话音之中的不悦之意,亦知晓自自己回宫始他便不甚敬重自己,可简昀之却未生出一点火气,而是上前几步凑近了他耳侧,低声道:“他在外面。”
简是之恍然一愣,随即便知晓了他说的那人正是江稚鱼。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江稚鱼?
简昀之唇角不自觉勾起,其实那日江宁初见,他便隐隐看出自己那弟弟似乎对江大人很有些心思,只是这两人是否你情我愿,他便不知晓了。
“江大人来得晚些,将入殿内时正逢着萧将军离席而出,我瞧着两人像是很熟稔,便也就由着他去了。”他解释道。
只是萧将军这三个字一出,简是之的心弦忽而被猛然一扯,入殿这许久,他一直前后左右顾看,追随江稚鱼的身影,却终未得见,他本还稍稍欢欣了些许,以为那什么南星哥哥在她心中不过如此,是配不得她为了他而来一趟的。
可万没想到,他在此间急忙寻她时,她竟已在殿外与人撞到一起了。
简是之心中翻涌酸意再也抑制不住,也未与叶内侍知会一声,当即迈起大步就离了席。
只留下简昀之仍旧举着杯望着他急急远去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无尽美好,遥遥月光洒将在周身,江稚鱼与萧贺并排立于院内一隅,自重逢始便一直笑说不停,大都是江稚鱼在道着她入宫以来的趣事或烦心事,而萧贺只是静静听着,边颔首应和边出言几句宽慰着。
待到江稚鱼终于将这一整年在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宜都说尽后,她便询问萧贺这一年在边地可有什么趣事。
萧贺只柔着眉眼,温声开口道:“芝芝,边地这一年,我很想你。”
江稚鱼恍然一愣,叫他讲述些有趣之事,他怎的突然道起思念来了。
不过她亦是冁然一笑:“我也想你,你都不知晓,这一年里我平白受了多少那齐王的气,他……”
萧贺无奈打断她:“……齐王殿下,你和他,很熟识吗?”
他实在很不愿意在唯有他们二人时提起什么旁的人,可自打他们见面,她便三句不离那齐王,好像她身上发生的什么欢喜的恼人的事情,皆是有他的参与。
好似他们相识这几月,竟胜过了自己与她的数年。
江稚鱼猛然怔愣,随即尴尬笑笑,抬眸瞧着他,弱弱出声道:“怎么了……”
萧贺温温笑笑:“没事。”
忽而一阵晚风拂过,吹落片片枯叶正巧打在江稚鱼肩头,萧贺瞧了,立时上前抬手替她拂掉。
只是他这般举动,远远地正落进匆匆负气赶来的简是之眼中。
他瞧见的是,萧贺离江稚鱼那般近,又带着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悠悠情意。
“萧将军!”他什么也顾不得想,当即高呼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彼此注目。
江稚鱼与萧贺皆齐齐转眸望向他,眼见着他大步走来。
简是之直直站定在萧贺面前,一把扯过江稚鱼的手腕,将她扯远了萧贺几步。
萧贺也沉下了面色,十分不情愿地朝简是之虚虚一行礼:“臣萧贺见过齐王殿下。”
简是之对他早已生出敌意,当下只没好气地道:“萧将军是吧,将军久未回京,想来是不大懂得宫中的规矩,那本王便好意告诉你,万望你记得,本王是君,你为臣,本王的人,不是你能随意染指的。”
言辞之中满带着的帝王压迫之息,令江稚鱼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萧贺却并不怵,反而浮起一抹笑道:“王爷说笑了,臣虽长久不在朝中,却也是知晓,芝芝是东宫属官,绝非齐王殿下宫中,况且臣的表妹,何时竟成了王爷的人?”
简是之冷笑一声,声色冰寒至极:“萧将军的意思,是要与本王抢人了?”
萧贺直直正视他,薄唇微翕吐出一个字:“是。”
“你好大的胆。”
江稚鱼已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一瞧简是之,见他虽仍旧面色不改,可眼眸之中的弑杀之色却已然清晰可见。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怒意至极时的样子。
萧贺自然也瞧出了他登顶的怒火,仍旧满带挑衅之意地微微笑道:“瞧王爷这情,倒像是想斩杀了臣。”
“但臣如今刚获战功,连加三级,且年后征东之事陛下已点了臣为主将,臣只是劝王爷,还是多思虑思虑,瞧瞧眼下局势,您还会这般想法吗?”
自古以来便都是,有兵权有战功的将军较之游离闲散的王爷不知强上多少倍,简是之既拿他那王爷之位来压他,那他自然可以赫赫战功相要挟,左右他是眼下大梁最炽手可热的人物,只要边境尚未完全安宁,那全天下的百姓以及陛下,都是要依靠他的。
可他万没想到,简是之只低低抛下一句话。
“我会。”
第39章 、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