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身子各处不可抑制地酸痛起来,万幸,没有受伤。
然而江稚鱼就没有这般幸运,她此刻身子挂在半空,向下便是噬人深渊,而她与这人世唯一的连接,便是那只滚烫的手。
简是之伏在草垫之上,死命紧握住江稚鱼的手,身上的痛楚一阵阵袭来,他浑身都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可他不敢松懈半分,只要他尚存一息之力,便万不会,任由他的皎皎月亮,独自孤寂沉没。
江稚鱼朝下望去一眼,即刻手脚发软,一种眩晕之感顿时涌入她身上每一处。
“芝芝……别放手……”感受到江稚鱼手上力道渐渐松弛,简是之当即慌张不可自抑,他多怕,只这毫厘之差,足以令他抱憾终身。
简是之的哑声轻唤令江稚鱼渐渐安下心,她闭目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不再朝下看,而是抬眸望向他,入目便是他泛红的眼眸,以及额角滴下的汗珠。
江稚鱼强吞下那份本能的恐惧,尽力使浑身松软的骨头恢复正常,接着便极力将另一只手向上伸出,尝试了几次后,终于与简是之垂下的手紧紧相握。
又多了个接触之处,简是之心内微喜,使出了他此生最大的力气,将江稚鱼向上拉。
此刻崖下一片平静,江稚鱼随着简是之的使力而一寸寸向上,两人双手紧紧相握,使力时也是有着不需言说的默契。
就在简是之稍稍松下严肃之色,还差一步便能将江稚鱼拉上时,崖下的沉静突然被破坏,简是之当即头皮一阵发麻,有如芒刺背。
他分明听到了,如树丛之中一般的,箭头玄铁刺破空气的声音。
而几乎是瞬时,悬崖之上便有一阵箭雨落下。
箭头四处飞散,有的刺进崖壁里,有的坠落于深渊之中……
万千箭羽之中,孤有一支,带着无尽的霜寒与弑杀,不偏不倚正巧刺中了江稚鱼心口。
尖厉箭头入体的那一刻,她瞬时胸口一窒,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滞了,再催生不出任何的气力。
双手霎时松开,她整个人都向后仰倒而去。
“芝芝!!!”
任凭简是之如何大声唤喊,双手如何死命去抓,江稚鱼还是无法控制地直直下落……
直至简是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江稚鱼亦松开了双手,而后,整个人脱离了最后一丝连接,开始飞速下坠。
“芝芝……”简是之声音沙哑到极点,微弱的喊叫声被悬崖风声击得粉碎,一同散落进风中的,还有他簌簌滴落的泪珠。
望着她渐渐远去,他体验到了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噬骨锥心之痛。
下一瞬,简是之亦将身子探出石块,循着江稚鱼坠下的痕迹,纵身跃下……
无限黑暗中,留给二人的,唯有下坠,下坠……
许是简是之这半生的运气都留给了江稚鱼,二人想象之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到来,悬崖之下是一方深深水潭,两人坠落的终点,便是齐齐陷入水中。
甫一沉没,简是之憋闷着气,手脚并用拨开层层水波,极力追寻江稚鱼的身影。
而江稚鱼自中箭那一刻开始,头脑便渐趋昏沉,到了此刻,已浑然无知。
简是之抵抗住层层阻力,对于胸中的闷憋也全然不顾,他只是穷尽所有气力,想离江稚鱼近一点,再近一点,直至最终奔至她身侧,双臂揽住她的纤纤楚腰。
胸内气息一点点散尽,他呛了好几口水,但幸而,将她带到了岸上。
简是之将江稚鱼背靠着树,而他因方才的呛憋而止不住猛烈咳嗽起来,直至最后声音嘶哑非常,喉咙里已浮出点点血腥气味竟也不觉。
因为他此刻,满心满眼,所思所想,都是面前这陷入昏迷之人。
箭头正中她心口,一大片血污将她的月白衣袍染得面目全非,她只是紧闭双眼,唇色惨白如纸,未有任何声动,甚至连呼吸都浅淡几近不可闻。
简是之只怔怔盯着她,几欲泣血,从前他随陛下出征,叛军的刀剑架在他脖上时,他也从未曾体会过如此深沉的绝望与恐惧。
他便好像是一个溺水之人,于困苦之中死命挣扎,拼了命地想要拉住岸上的一株飘摇草木。
而江稚鱼于他,便是这救赎。
简是之敛下眼眸,极力驱散心底那无能的惊慌恐惧,他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江稚鱼不能死。
他单膝跪于她面前,尽全力使自己恢复往常的镇静,暗暗细忖起从前军中处理箭伤的方法。
见江稚鱼胸口的白衣红了又红,他心念恍然一动,便忆起此时理应先行止血,而后再拔除箭头,为她伤口包扎。
如此想得明白了,他亦不敢再耽搁片刻,抬起手便去解她腰间束带。
他心念慌乱,指尖尚带着微弱颤抖,动作却极其快速,三两下便除去了她的外袍。
外袍松松散开,里面只一件素白单衣,亦是被血染尽。
简是之微一蹙额,心内的急切担忧也达至了顶峰。
他抬手伸向江稚鱼领口,扯下了她的里衣,却发觉内里竟还束着一层,他也不顾多想,当下又迅速除去了她胸口束衣。
下一瞬,江稚鱼莹白如雪的肌肤陡然落于他眼前。
触目便是她纤细的肩颈,突出的锁骨,以及之下的那片温软起伏。
独属于她的旖旎春色霎时崩入他眸底,未带有一丝一毫的准备,他便这样直愣愣将她的上身瞧了光。
瞬时,千万般情绪突然闯入他心头,他只是呆愣在原处,脑中空白一片。
足怔了几瞬,待他恍然反应过来时,才发觉,原来从前种种,皆是有迹可循,只不过他那时竟蠢笨如此,连一丝异样也未得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