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是之却一头雾水, 那小厮话说得不明不白,平康坊是什么坊?
他便问江稚鱼:“平康坊是什么地方?”
江稚鱼沉吟片刻,低低开口:“就是青楼。”
平康坊是古时长安城里有名的烟柳之地, 观这楼内楼外装饰,倒像是仿照而成。
青楼??!
简是之惊了一跳,立即垂目望向那些所谓的宾客, 起初没觉不妥, 如今一看, 果真个个情暧昧, 前后簇拥。
简是之万万没想到, 他们二人不过是半路投宿一家客栈, 这客栈竟于深夜摇身一变, 成了青楼!
如此暗暗细忖,那方才他们于内间听到的响动,想来便是屋外挂灯装扮之声。
简是之侧眼瞧向江稚鱼,却发觉与自己的惊讶相反,她倒是镇定得很,一派很见过世面的宠辱不惊模样。
他又凑近了些,垂下眼眸打量她的色,唇角便不自觉淡淡弯起,轻快道:“江大人倒是很懂行,怕不是……常客?”
江稚鱼陡然回眸,正对上他满含调笑的眼眸,知晓他又在胡乱玩笑,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欲出言辩解,却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确实去过。
不过绝不是简是之想的那样,彼时年少春衫薄,每每诗词酒会后便总有同侪拉她来这般繁闹之地庆祝,但是她去的都是上等青楼,也便是艺馆,只听听琴,品品茗而已,像眼下这种真正的青楼,她亦是头一次来。
江稚鱼吃了哑巴亏,任由简是之出言逗弄自己,她也不理,只将目光淡淡投向一层正中的那方戏台上,三五歌舞已过,现下又新换上几位丽人,与先前那些粉黛不同,这几位穿着异,且以纱巾遮面,不似中原打扮。
乐音一起,那些舞者皆踩着轻快的步伐舞动起来,腰间坠着的银铃铛随着她们的动作发出魅人声响,乐律至最高处,舞女齐齐摘下面上薄纱,台下登时掌声雷动,江稚鱼亦不自禁被吸引了目光。
她瞧见那些女子并非中原人,而是生得颇有西域样貌,个个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眉不画而浓,唇不描而红,倒真如画中飞天女般优美,难免叫人移不开眼。
江稚鱼望得出,并未听到简是之出言唤她,直到简是之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眼含询问看向他。
简是之未开口,只是默然打量她,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痛快,只觉她盯着舞女时的那般痴心模样,活像叫人生生勾了心魂去,就差有口水飞流直下了。
简是之欲将江稚鱼拉回屋内,可手还没来得及触到她,便被另有一双手捷足先登。
简是之愣愣瞧着不知何时有一娇俏美人硬生生挤到了两人之间,此刻双手攀上江稚鱼的小臂,娇嗔说道:“这位爷,您可是想要饮些酒?如此良辰佳夜,让妾陪您吧。”
说着,便从身后小厮手中接来一酒樽,利落地斟满酒,递到江稚鱼手中。
江稚鱼只是怔怔然下意识接过,眼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此刻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眼前这位姐姐比今晚她在此见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好看!
那漂亮姐姐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将手中白瓷酒樽与江稚鱼手中的一碰,接着便仰头缓缓饮下。
江稚鱼亦紧跟着她啜饮,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酒量,虽是与此等绝色美人对饮,她还是存有理智地只浅浅啜了一口。
“瞧爷的装束,像是读书人,怎的会途径此地?”漂亮姐姐忽而冁然一笑,玉面之上顿时更添了几分颜色,又泠泠俏皮接道:“莫不是,为了与妾相知?”
江稚鱼亦笑笑,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断不能与旁人言说的,索性随便胡诌道:“姐姐猜的不错,我本是入京求学,谁知前些日子家中突然来了书信,让我即刻返乡,我便也不敢多停留,择了近路欲赶回家中,谁知半路在此歇脚时,就遇到了姐姐。”
漂亮姐姐笑得越发明媚勾人,凤眸微微眯起紧盯着江稚鱼瞧,两人本就分寸之距,她却又上前一步,直欲贴到了江稚鱼身上,朱唇轻启,声音越发娇柔,道:“那便好了,想来当真是缘分,爷今夜便是妾命定的贵人……”
她忽而环住江稚鱼的手臂,媚眼如丝瞧着她,眼中星光直欲摄人心魄,嗔念道:“妾近日不知怎的,总觉胸口憋闷,不大能喘得上气,爷既是读书明理的,不妨为妾瞧瞧……”
说罢,也不顾江稚鱼此刻一脸懵愣的情,双手扯着她便要走。
简是之一直在一旁默默瞧着两人的你来我往,此时面色寒厉得较十二月霜雪更甚,他立时出手握住江稚鱼的素腰,将人一下扯入了自己怀中。
对上那位姐姐的错愕色时,简是之只冷冷抛下一句:“对不住了,他不喜欢女的。”
话毕,也不顾怀中人的挣扎,揽着她就大步回到了房间。
待到锁好房门后,简是之才松开锁在她腰间的手,江稚鱼当即又羞又气,脸都涨红了几分,他说完那话后,她清楚瞧见了那漂亮姐姐瞧向他们二人的眼都变了,就差没当场说明他们二人有私情了。
既令她丢了脸不说,还错失了看漂亮姐姐的机会,当真讨厌,可还不等她发作,简是之却抢先一步冷嗤一声,幽怨道:“江大人怕不是忘了自己尚有公职在身,怎能放纵情志寻欢作乐?”
江稚鱼满心无奈,她不过是瞧那美人着实漂亮,多看了几眼而已,怎么就被他说的好像不清白了一样,不过观他那副愠怒色,倒像是真的生了气,却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生气,有美人大家一起看就好了,他不看竟还管着自己。
“哦……”她好似恍然明白了什么,扬起一双潋滟眸子直瞧进他的眼中,含笑道:“我知道了,王爷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甫一对上她那噙笑眉眼,简是之登时心中一烫,被她诘问得哑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底气反驳。
那娇媚丽人如此蛊惑勾引江稚鱼,叫他心里如何舒服。
江稚鱼泠泠笑笑,一副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接道:“那漂亮姐姐来同我讲话,而不是和你,你便为此心中不快,对不对?”
听得这话,简是之眸中的慌张顿时褪去,无奈地翻了翻眼睛,不再接她的话,只淡淡抛下一句:“睡觉。”
江稚鱼似乎这才将将记起,他们来此,是为停脚歇息的,可不是看美女的。
见简是之走向床榻,她愣愣杵在原地,方才内间里的窘境便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极力压下面上的滚烫,转身出去找那店小二理论。
于红绿人群之中寻了许久,才找到初时迎接他们的那个店小二,他正挨桌上酒,看来今晚生意万分火爆。
江稚鱼足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听到,眼下天色已晚,她也倦了,不想再多耽搁时间,便直言:“小哥,你为我与我朋友开了同一间客房,劳烦快些再多开一间,我们赶路辛苦,想早些歇下。”
那店小二看了她几眼,嘴角笑意又深了深,走近她身边道:“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本店的房间已满,莫不如……您便与您朋友一起睡一间罢。”
江稚鱼登时涌上火气,他们来时她还特别注意了一下,三楼的客房几乎都是空的,怎么一下子竟都满了?
“你们这么大的店,房间说满就满了?”江稚鱼没好气地质问他。
那店小二只朝一旁推杯换盏的人群抛去一个眼色,江稚鱼思量一瞬,便知晓了他的意思,这客栈挂羊头卖狗肉,住店人少,做别的事的人倒是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