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就着山泉水,云淡风轻洗去指间血迹,一举一动尽显矜贵风雅。
很难将他与方才手刃亲兄的刽子手联想起来,更像是云游山间的谪仙,出尘不染。
“日头不早了,后山的虎狼该进食了罢。”
他接过洁净的帕子,细细擦拭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丢去后山,喂野兽。”
“那三皇子的党羽……”
“一同丢过去,”独孤凛将沾着血丝的帕子一抛,落在山道两侧直挺挺躺着的尸首上,“本王送皇兄个人情,全了他们的主仆情谊。”
“属下遵命。”藏风抱拳,犹豫片刻,问道:“殿下您…仍要回明府么?”
藏风跟了独孤凛多年,清楚无人能够干涉殿下的棋局。
可自岁末宴那一夜始,殿下的棋局骤然变了方向,每一颗棋子似乎在围绕着明相之女布局。
“殿下,而今纵观整个大徵,无人能与您相匹敌,何不趁此良机回到皇城主持大局呢?”
是啊,眼下的确是个能够光明正大承袭大统的绝佳良机。
也无需他如上一世那般,再以铁腕手段强硬压下逼宫篡位的传言。
可相府里还有个小姑娘在等他回家。
斟儿胆子小,被独孤治那狗东西害着吃了这番苦头,回府后不知该有多后怕。
皇位自然要夺。
但,远不如那姑娘在他心里重要。
更何况,而今独孤凛胜券在握,这帝位只有他想或不想要,断无能或不能得到一说。
“再等等吧,”独孤凛留给亲卫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本王总得先回明府看过了人,才能安心。”
独孤凛的担心并非多余。
明斟雪自登上回府马车开始,便觉得身子不爽利,似是起了热。
一路晃晃悠悠,抵达相府的那一刻,她竟直接昏了过去。
明槊抱着妹妹冲入府邸,急忙唤人去请济世堂的郎中。
前来诊脉的郎中换了一波又一波,出来后皆是交头接耳,不知所云。
最终还是沈郎中站了出来,如实相告:“明小姐病得蹊跷,有高热之症,又不似高热之脉象。
小姐心律不齐,兼有心痛之症。脉象微弱紊乱,竟…”他压低了声音,对明槊道:“竟不似活人脉象。”
“什么!”明槊大惊,“舍妹来时还好好的,怎的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病成了这样!”
沈郎中摇着头:“老夫也说不清楚这是何等症状,当误之急是先让小姐醒来,老夫开出几副药方且煎与小姐服下。”
“有劳先生了。”
明槊匆匆去将情况如实告知父母。
“斟儿这是怎么了!”明相惊诧不已。
“槊儿,你找到斟儿时,她不是还好好的么…”明夫人望着女儿苍白虚弱的病容,忍不住掩面垂泪。
“儿子也不知妹妹怎会…”明槊懊丧地攥紧拳,突然脑中划过什么,猛地直起头。
“对了,和斟儿一道出山的那位公子呢?我去寻他,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明槊转身迅疾出门。
明夫人擦了擦眼泪,端过药碗亲自给女儿喂药。
“我儿听话,喝了药病气便散了…”
明夫人耐着心思一勺又一勺喂去,明斟雪却始终紧咬齿关,一滴药都喂不下去。
“乖女莫要再吓为娘了,听话乖乖喝药罢。”明夫人急得发慌。
正焦灼时,明槊折返回来。
“娘,我暂时没寻到那公子,妹妹这处如何了?”
明夫人盯着洒了半碗的药,摇摇头:“各种法子都试了,喂不下去。”
明槊见母亲操劳半晌,叹了口气劝道:“母亲不如将药先搁下吧,儿子替您在院外守着动静,待妹妹稍清醒些了,再试着喂下罢。”
明夫人身子不好,强撑了半日,无奈只得细细叮嘱了一番后离开。
明槊就守在院落前,等着半个时辰后再请郎中去诊脉。
饶是他常年行军作战,功底深厚,也不曾察觉到一道清瘦身影自身后闪过,无声无息进了妹妹的闺阁。
独孤凛望着明斟雪痛得皱起的秀气眉尖,又看眼那碗尚有余温的药,登时明白了一切。
他端起药碗,试着去喂入女子泛着病色的檀口。
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