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在盛京的旧友讲义气,明氏出事后,也找过我,说是想帮夫君翻案……”檀溪声音越来越低,哽咽着说不出话。
“嫂嫂。”明斟雪握住她的手,“兄长不会通敌,我信他,兄长不是怯懦自私的人。”
檀溪长叹一口气,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雕花红木匣子交到明斟雪手中。
“我父亲早些年受废太子牵连,被迫辞官归隐。而今檀氏在盛京无足轻重,但在筠州老宅仍有根基。”
“筠州檀氏曾得□□皇帝免死令牌一副,便是今上亲至,也不得擅闯祖宅。”
檀溪压了压明斟雪的手,叮嘱道:“嫂嫂已为你打点好了去处,你带着芸姐儿、桓哥儿今日便走,悄无声息一路南下,到了檀氏祖宅,自有人能庇护你们。”
明斟雪自她话中听出几分蹊跷,她攥住檀溪的手,心下一紧:“嫂嫂这是何意,您不愿同我们一起走么?”
檀溪眼中含泪,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得留在盛京,替你兄长等着明氏沉冤得雪的一天。”
她起身走至窗前,满目留恋:“我与夫君少时于盛京相识,盛京大大小小的街衢,无一处不是回忆。”
“夫君人虽走了,我却总想从相熟的场景中寻到些往日的影子留作纪念。”
“斟儿,我舍不得这座城里的烟火。”檀溪轻笑了下,眼角滚落一滴泪。
她转身望向明斟雪,蓦地俯身跪下。
“嫂嫂!!”明斟雪瞳孔骤缩,惊呼一声去扶她。
“斟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早将你视作亲妹一般疼爱。”檀溪拂去她的手,坚持朝明斟雪行了一礼。
“嫂嫂知道你心性善良,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此番南下,只要入了檀氏祖宅,此后你便可按着心意而活。”
“只一件事我放心不下,芸姐儿桓哥儿年纪尚小,嫂嫂无能,便将他们托付给你了,日后望你多加看顾,你兄长在天之灵也能安歇。”
明斟雪泣不成声:“嫂嫂,要走我们一起走,怎能将你一人丢在水深火热的盛京……”
檀溪只是搂着她紧紧靠在怀中,强压下满腔苦涩,侧首吩咐了嬷嬷一句:“将芸姐儿桓哥儿带来见过他们的小姑姑,让车夫预备着,尽早赶路。”
嬷嬷出去不多时领回两个小童,奶声奶气喊着檀溪:“娘亲。”
檀溪才收住的泪霎时再次决堤,她抱着两个孩子忍不住失声痛哭。
“娘亲,我们是要和娘亲分开了么?”年长些的芸姐儿贴心地为母亲抹去脸上泪,四岁的桓哥儿抱紧檀溪不肯撒手。
檀溪泪如雨下。
“乖孩子,日后万事要听小姑姑的话,不许惹小姑姑生气。”
檀溪一咬牙,忍痛将两个孩子推到明斟雪身边,狠心催促道:“快走罢,莫要多耽搁,当心宫里头追上来,届时一个都逃不掉!”
一行人将预备好的马车并服侍的嬷嬷等带过来,两个孩子牵住明斟雪的手登车,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远的娘亲,哭成了泪人。
明斟雪勉力压下满腔汹涌的悲痛,现下她是兄嫂两个孩子的唯一依靠,断不能倒下。
一对小童在怀里哭得伤心,明斟雪只觉得小腹坠坠的疼,似有钝刀缓慢磋磨,逼的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胸口难受得紧,她将车帘撩开些许。冷风扑面,恍惚间,马车已飞快驶出了盛京城。
她生在盛京,长在盛京,日后,怕是再难归故里了。
后会无期,也挺好。
载有明斟雪的马车驶离城郊偏僻的宅院堪堪过了一刻钟,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便杀气腾腾策马而来,接踵赶至老宅。
浑厚有节律的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一般,四周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饶是檀溪早有预料,也不曾想过帝王的动作竟如此迅速。
“夫人。”一旁的嬷嬷听着动静担忧不已,哆嗦着一双粗糙的手心惊胆战。
檀溪掐了掐掌心,扶住嬷嬷故作镇定出门相迎。
不等她吩咐人将门打开,拴着木栓的门扉猝然被人自外撞破。
檀溪尚未回过,冰冷的刀剑“唰”的刺过来,齐齐架在她脖颈边上。
忽见禁军分立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帝王眸色阴鸷自当中走出,金冠玄冕不怒自威,步步倾轧逼近。
过于强悍凌冽的气场逼得院落中一众人近乎窒息。
本想好了应对之策的檀溪一瞬间慌了。
“她在何处。”独孤凛面色阴郁,语调冰冷质问道。
檀溪垂下头避开帝王的视线,硬撑着身子隐瞒道:“臣妇愚钝,不知圣驾驾临陋室何意。”
独孤凛烦躁地合上双眼,一抬手,冰冷的剑刃顿时自檀溪颈侧撤了回去。
檀溪好似自鬼门关走了一遭,脑海中一片空白,伏在地上止不住颤抖。
“檀夫人,你应当明白,孤既然跟到了此处,又何愁没有别的法子寻到她的踪迹。”
帝王的目光带着彻骨寒意,教人无端脊背发凉。
“孤听闻,你的两个孩子也同她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