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政法她不懂,但她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有的事她比很多人都要擅长得多。
成二上前替她换了根蜡烛:“益滁被撤走了两个同知,留下一摊烂账,范大人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好了,有您在这儿帮忙看益滁的账本,可是帮了范大人一个大忙。”
季念笑笑:“还没看出多少门道呢,这账是乱,也难怪范大人那么久都也没理清,看来之前的同知是捞了不少油水。”
刚说完,外头有人走了进来:“你每次看出许多门道,都会压着几分说没看出什么。”
成二转头看见是谢执,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把屋子里的丁点儿的小地方都留给了剩下的两个人。
两人见到对方都不意外,他知道她会等,她知道他会来。
季念看着在自己对面坐下的人,道:“别揭穿我。”
谢执笑了笑,便依着她不再说这个话题。
他聊完了,她恰好看到一半,季念便让他等她一会儿。
谢执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直到她快看完这页,他才突然问道:“今早见到范曦了?”
季念没抬头:“见到了。”
益滁边界就这么点大,发生什么总有人听得见,一传就传到谢执耳朵里了。他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点了一下:“怎么不和我说?”
季念知道他是指范曦说的那些话,她在账本上做完最后一个标记,才看向他:“那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些。”
谢执问道:“为何不适合?”
季念摇头笑了声:“难道要我在你和范大人谈正事时,同你说我见到了范曦,还发生了这么一桩不愉快的事。”
谢执却很快答道:“本就是范曦在无理取闹,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不需要顾及这么多。”
闻言,季念还是推拒地笑了笑:“如果我那样,拂的不仅是范大人的面子,更是拂了你的面子,我不想我身边的人因为这种事损了人前的形象,不需要这样。”
其实不管季念还是谢执,他们都明白对方是怎么想的。
光这样的事今日便发生了两遭,谢执知道遇上那些触及底线的事,她不会让自己吃亏,但他一直都觉得,她可以更任性一点。
很多人,包括荀绍景,都说过她看起来是个清冷不好接近的人,但谢执从见她的第一面就不是这么想的,一个心里不够柔和的人,藏不了这么多事。
烛光把她的轮廓晕得模模糊糊的,对谢执来说,不管是四年前的小姑娘,还是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的人,其实从来没变过。
他看着她,到底是放弃了:“我也没法不领你的情啊……”
***
刚入了夏,戌时一更时还没黑透,这会儿要回去了才堪堪黑下。
范大人没和他们一道,成二也被打发走了,就剩下季念和谢执两个人。
季念余光看了眼身边的人,想起早上范曦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她的确是个不受宠的,所以她有比旁人更强的自尊心,也有比旁人更多的顾虑。
谢执生来就是比常人卓著的,他如同一尘不染的清风,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上,可是她不是,她没办法不去考虑一桩事到底该如何做才是能让大家都好的,没办法什么都不顾及。
可是这个人是谢执啊。
在他面前的时候,季念总有一种错觉,她可以任性,至少在他面前,多小的事情都是可以任性的。
谢执把她头上的树杈往上拨了下:“在分什么心?”
“我在想,你方才说我怎么不和你说碰到了范曦,”季念歪了个头,“应该和你怎么说呢,问她怎么叫你谢哥哥?”
她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软的,她如此说,谢执愣了下,微微挑眉:“令令,你在吃味吗?”
季念道:“没有,我哪里管得着人家姑娘。”
有些得寸进尺,谢执问:“为什么不管?”
季念反问:“我怎么能管?”
谢执突然就笑了:“你可以管。”
刚入夏的晚风带着热气,突然和很久以前的晚春重合了起来,季念看着他,抖着肩头也笑入了他眼中。
两人就这么慢慢地晃悠回了府衙的住处。
到了后季念没马上回去,指着回屋路上的石凳:“我想坐那儿喝一点。”
谢执侧头:“不是说不吃味?还是心情不畅?”
季念笑出声:“我想吃酒就一定是吃味?我就是看了一天账本累了,想在这儿偷个闲。”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你别陪我,你陪着我我总惦记着你在我面前,喝不好了。”
谢执知道她是想赶自己回去休息,也知道她那点小小的酒瘾,没打算拦她,只说一会儿让成二来送她回去。
季念:“我不会喝醉的。”
“我知道,”谢执走前对她说道,“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喝醉了也没关系。”
……
到了这个时辰,季念才是真的一个人了。
她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支在小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