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谢执才是真的起了。本也无事,洗漱过后,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埋头。
再抬头已是黄昏时分,花了近一日看完手头的书,屋外响起敲门声,谢执放下书:“进来。”
门一推开,成二抱着又一堆书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嘿嘿,公子,您要的书给您送来了,还有荀太傅让我送给您的信。”
谢执帮他把书放下,拆开信。
信中所写大多是关于新政推行后各方势力作何应对,以及他被人拉下后的朝局变化,直到最后寥寥几句才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私话。
“公子,荀太傅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成二说道。
“不急,”谢执抽出一张纸,提笔沾墨,垂眸写得流畅,“新政削弱了各地地方官员的兵权,等同于削弱了朝中一众武将的势力,那些人察觉风云变幻,心中难免不平和警惕。但紧跟着就是嘉裕侯带功回城,谢府被封,武将坐镇,文官势力因我倒台而被压制,如此一来,反而制衡,让那些有顾虑的人不至于有什么动作。”
“是,是制衡了,但全城的人都知道您和荀太傅的关系,皇上只是封了谢府,又没把您赶出城,荀府住着不好吗?”成二狡黠地笑着,显然是忘了自己曾为谢执搬到城外出过一份力。
谢执放下笔,把信折进信封中:“这个带给先生,顺便回去带话给先生,戏不真,跌得不狠,难以让人安心。”
“为了把戏做得真一点,还狠心地把我也赶走了,”成二瘪着嘴假装愤恨地接过信,嘀嘀咕咕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到底是做戏给哪位看的。”
“我狠心?”谢执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后半句话,声色温润,“放你拿着银子在外头野,每日除了看好那没能遣散的小孩,便是偶尔跑腿来传个信,看来你这滋润日子是享受得太舒服了。”
成二一听,立马变了个脸,咧开嘴凑上前:“外头有什么好的,公子,今晚我留下来陪您用晚膳吧。”
谢执挑眉:“外头吃厌了?”
成二猛摇头:“这不是怕您一个人用膳太孤单嘛。”
谢执看他一眼,没理他。
成二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这么荒,您这些日子该不会饭都没好好吃吧!”
“三小姐日日早出晚归的,您和她见不上几面不说,现下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不行不行,要不我还是跟您身边吧……”成二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没注意谢执已经走到了旁边。
“?”
只见谢执打开屋门,把人“请”到屋外后,慢条斯理地微笑道:“我何时说过我是一个人用膳的?”
“……”
***
成二这个人最擅长的便是看人眼色,既然谢执都这么说了,他半刻都没多待,揣好信说走就走了。那模样,是生怕撞上另一个人回来坏了什么好事。
但偏是这夜,季念很晚都没能回来。
不是不回,而是遇上一人。
觉春楼。
苏翘从后院出来,手里托着两笼蒸点,咯吱窝下还夹着季念放在后院的帷帽:“念念,你今天怎么想起自己做桂花糖藕了?还做了两份,全带回去吗?”
糖藕刚蒸出来,还冒着热气,季念端过其中一笼,又接过帷帽放在手边,对她笑笑:“这笼不怎么甜的我带回去,另一笼是留给你的。”
苏翘双眸亮了亮,刚想说话,一个衣着颇为艳丽的女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女子亦戴着个帷帽看不清脸,只那朦胧垂纱下,犹见点朱红。
全城上下少有达官显贵是苏翘没见过的,瞧眼前这位的气质,她竟还确实不认识。但不知怎么她一见到此人便觉得气场不合,怎么都不舒服。
苏翘把手中糖藕放下,还没开口,那女子便指着一笼糖藕:“掌柜,我要买这个。”
季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指的是自己手中这笼。
季念没说话,只是缓慢地抬眸,目光划过那女子腰间的玉石腰带,再落到她帷帽下的隐约现出轮廓的面容。
静了一瞬,苏翘伸手招来一个伙计:“去让后面给这位客人依这一模一样做一份来。”
伙计哈腰应了声,熟络地转过身。
“等等,”那女子却叫住了伙计,转向苏翘,“我就要她手里这份。”
苏翘这下算是看明白了,闹了半天是来找茬的,她复又对伙计挥挥手:“不用去了,先去忙吧。”
伙计目光在几个人中间来回跳动几下,识相地跑了。
苏翘不是能忍住脾气的人,她本来就看此人不顺眼,如此一来,便不再客气:“倒不知是哪家小姐这么跋扈无礼?”
帽檐轻扬,女子似是笑了下,丝毫没把苏翘放在眼里:“我是哪家小姐,与我想要这笼蒸点有何关系?你一个掌柜,是不是管得太宽?”
“你!”苏翘说着就要上前,身前却多了个人。
季念背对着苏翘,将她挡在了身后:“没什么关系,但想来叱罗姑娘看上的亦非这笼蒸点,而是针对我来的。”
“叱罗……”苏翘觉得耳熟,“叱罗子丽?嘉裕侯从边关带回来的那个胡女?”
听到胡女这个称呼,面前人才撩起垂纱,露出的是一张明艳异常的脸:“胡女?你们汉人有多高贵?”
这张脸季念是见过的,在崔靖携大军归来的那一日,正是叱罗子丽。
季念知道躲不过,平声说道:“人无贵贱,指代称谓罢了,叱罗姑娘不必多想。”
叱罗子丽很快看向季念,手指勾了下脸侧的垂纱:“说起来,我戴着这东西你都认得出,看来只侯爷回城那一面,你倒还记着我呢。”
季念怎会听不出其中挑衅,但她不是喜欢计较这些的人,也不想在这里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