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谢府寂静无声,只有书房传来时有时无的翻页声。
成二看了眼守在书房外面的小家仆,悄悄问他:“怎么回事儿?又惹公子生气了?”
成二跟了谢执许多年,最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他每每情绪很差时都不会外露,只会在书房点一盏灯,在里面看书看到夜半才歇息。
上回成二出去办事,怕谢执身边没人,就遣了这个新来的小家仆跟着,结果不知出了什么事,公子回来后竟在书房中一直待到天明。
小家仆总以为是因为自己打碎了茶盏,但成二哪会不知道,依他家公子的脾性,绝对不是茶盏的事。
这会儿刚过一天,又来了这么一出。
小家仆低着头一字不落地交代,从今日路过赌坊,看到个瞧不起人的书生,竟然问一姑娘借两文钱下注,再到宫中真传来什么消息,说到最后他支支吾吾的,大概是觉得这消息便是罪魁祸首,澄清自己这回真没干什么。
成二心里有了点数,拍拍他:“好了好了,这么晚了你赶紧去休息吧,公子这里我来照看着。”
小家仆一听不用他担着,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小家仆刚跑远,里头传来一声唤:“成二。”
“哎!”成二应了,忙推门进去。
一进去,屋中昏暗得不像话,仅一道极微弱的光从长桌后晕开,谢执坐在后面,眉间夹着浓浓的倦意,那张俊俏清朗的脸些许发青。
成二急急地摸过去,给点上常用的安香:“公子,累了吧。”
谢执放下手中书卷,闭上眼,眉头舒展开来些,问他:“和那小孩在外面聊什么了?”
成二打小跟着谢执,这会儿咧开嘴笑:“没聊什么,问他是不是不懂事又惹祸了。”
谢执“嗯”了声:“问出什么了?”
“没问出什么,”成二吹灭火折子,明明灭灭间瞄了眼谢执的色,“但小的猜,公子今日路过赌坊,看到的那位姑娘是季三小姐。”
静默中,谢执缓缓睁开眼,一会儿的功夫,眼已恢复清明。
“我当你要猜是宫里的消息,”他望着成二,色淡淡的,“为何猜了她?”
成二弯腰把香炉往谢执近前放了点,低着头:“从前遇见季三小姐前,公子没这习惯。”
从没这么熬过。
成二心疼自家公子,声音又放轻了点:“若不是季三小姐,公子哪会在意押的哪边,是两个铜板还是两千两?”
两个铜板又怎么样,被瞧不起了又怎么样,宫里到底传来多差的消息?
这些都不重要,他家公子不是会把这些事放在眼里的人,所以小家仆说到遇上一个姑娘时,成二就猜到了,旁的都是假的,遇上的那个姑娘才是真的。
谢执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垂眼合起书册,转开话题:“朝中有人联名上书弹劾谢家,说父亲在世时有赃滥受贿之嫌,陛下盛怒,宫里传话,要将这座府邸收回去。”
成二这两天没跟着谢执,就是替他打探消息去了。成二虽不知今上和自家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知谢执定是另有安排。
他压根没当回事:“官不收回去就行,小的还跟着您。”
“没同你开玩笑,”谢执睨他一眼,“陛下让我这阵子都不用插手朝政了,与贬官无异。”
成二嘿嘿一笑:“小的也没开玩笑,公子您就是真被贬得分文不剩了,小的也跟着您。”
谢执不再与他嬉皮笑脸,揉了揉眉心让他别总在跟前晃悠。
打发人走前也没交代别的什么,只说让把府上的下人都遣散了,顺便再找个新住处。
最好是城外,别人轻易寻不着的地儿。
***
苏翘的消息确实是灵,没隔两日便给季念带来一张图。
那图上画的是城外的一座宅子,从画上可以看出宅子不小。不过其布局不比城中家宅规整,庭院很大,东西两侧各一个小厢房因此而隔得极远,到底是城外的宅子,一看便是逾制了,钻的是天高皇帝远的空子,没人管得着。
苏翘再三让季念别着急,考虑考虑再定,但季念挺喜欢这地方的。
倒不是因为宅子有多大多宽敞,她手里不是没有城中住宅的地契,但这座宅子前靠山后靠水,画上风景秀丽,人烟稀少,怎么都比现下城里看着太平。不仅如此,这宅子的主人急着出手,价钱还压得极低。
偏是哪哪儿都好,季念反倒觉得不对劲:“那这宅子的主人为何要卖?”
苏翘见问到重点了,凑近些压低声:“问题就在这里,我和那宅子的主人算是熟人了,他同我照实说了,这宅子啊,之前闹过次鬼。”
一下子都说得通了,闹过鬼的宅子谁敢买?还是在城外。
“所以我不是说让你好好想想再说嘛,”苏翘又说,“我再帮你看看。”
鬼这东西,季念说不上信不信,加上那价钱是真的低,最后她还是决定去看看再说。
苏翘本想同去,但季念觉得不用两个人来回折腾,苏翘印象中她也不是听到闹鬼会哭哭啼啼的姑娘,想着多的时间能在觉春楼再打听打听,便没再坚持。
***
与嘉裕侯和离后尚有事宜需处理,待季念尽数了结出发去城外,已是几日之后。
行至某个街头,她突然停住步子,往无人处看去。
以往每次走过这条道时,她都会绕路而行。可今日她犹豫片刻,顺路走了下去。
那是通往谢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