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斌顿时尴尬起来,收回了刀,又讪讪朝裴青玄拱手:“这位郎君对不住,我还当你与那庞三是一样要对沈娘子不轨,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一家人。”
裴青玄不冷不淡嗤了声:“谁与你是一家人。”
杜文斌一噎,而后涨红着脸道:“我的意思是,你与沈娘子是一家人。”
“这还算句人话。”
说罢,也不再看杜文斌一眼,他抬步朝李妩走去。
午后秋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秋日明净光影里,裴青玄垂眸,打量着面前鲜活存在的女人。
她的确活着,好端端活着。
面色红润,肌肤白嫩,颊边好似还圆润些许,较之在宫里病恹恹的娇柔模样,现下更多了份坚韧活力。
看来她在外三月,过得很是不错。
男人深邃的目光犹如实质,李妩能清楚感受到那目光一寸寸在自己面上逡巡徘徊,又逐渐变得炽热滚烫,所到之处如熔岩,将她的肌肤都要烫化般。还有那亮度惊人的狭眸,如同黑夜里发绿的狼眼,下一刻便要把她生吞活剥般。
“表妹,别来无恙啊。”
沉金冷玉般的嗓音传来,明明再寻常不过的话语,李妩却听出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更凉了几分。
他此番前来,是来找她算账了。
李妩嗓子发紧,半晌也说不出话,索性偏过脸,避开男人侵略意味十足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杜文斌:“杜捕快,今日之事真是麻烦你了。现下我表兄来了,谅庞家也不敢再来招惹……朝露,你去取瓶伤药给杜捕快。石娘,厨房那半边羊腿也拿出来,给杜大娘送去。”
杜文斌一听这话,忙不迭拒绝:“沈娘子客气了,都是街坊邻居的,何况我是捕快……”
“收下吧。”李妩道:“你不收下,我心里难安。”
朝露和石娘手脚都麻利,很快就拿了伤药和羊腿出来。
杜文斌也看出这是送客的意思,朝李妩惭愧地拱了拱手:“今日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沈娘子实在太客气。既然府上来了客,我也不便打扰,先走一步。”
李妩浅浅一颔首,又道:“石娘,送一送。”
石娘这边送杜文斌出去,另一边暗影卫也来与裴青玄复命:“主子,都已经照吩咐收拾好了。”
裴青玄淡淡嗯了声,见李妩面色清冷、静默站在一旁,他略一抬手,示意暗影卫先退下。
院里顿时变得格外安静。
他朝李妩靠近一步,见她往后退,黑眸轻闪,却没去拦,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换个地方说话。”
李妩眼皮动了动,微微仰脸,看着面前之人。
这是从他出现在门口后,她第一次正眼仔细打量他,三月不见,他消瘦一大圈,人也憔悴许多,最为明显的莫过于眼下那片薄薄乌青,还有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冷戾——之前他还会伪装出一副温润和气的模样,现下竟是装都不装了。
这个认知叫李妩心下发紧,明明沐浴在暖阳之下,她却觉得一阵阵恶寒袭遍全身。
“有话在这说便是。”
她梗着脖子,嗓音发哑:“反正你既能找到这,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裴青玄低头看她倔强的小脸,忽的笑了:“还是这个气死人的坏脾气。”
说罢,上前一大步,这回直接伸了手,反手掐住了李妩的后颈,在她惊愕慌乱的目光下,他俯身,灼热气息掠过她的耳侧:“朕不杀你,也不会剐了你,朕想对你说的话、对你做的事,在此处怕是不好施展。”
余光瞥见她迅速涨红的雪白面颊,他话中笑意愈冷:“当然,阿妩若不介意被别人瞧见听见,朕也无所谓在何处。”
李妩如何没想到才将见面,他就说出这种无耻之言。再看院内安杜木他们正紧张担忧往她这边看,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贸然上前的模样,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蔓延全身,叫她面颊滚烫到几乎融化,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只得咬牙低语:“你先松开我……”
他并未松开,冰凉的指尖不紧不慢捻着她细嫩的后颈:“去你的闺房,还是朕的马车?”
脖间那冰冷又亲昵的触碰叫李妩肩背不由紧绷,咬住下唇,思忖几息,她认命般低声道:“马车。”
她不想弄脏这座她一手采买、承载了她许多美好希冀的小院,更不想叫沈老夫人他们听到她与裴青玄的争吵,或是其他什么声响。
“很好。”裴青玄松开手,直起腰:“朕在马车等你。”
轻掸了掸袍袖,他转身往外去。
李妩双腿一软,单手撑着石桌,才勉力稳住身形,一张清婉脸蛋却雪一样煞白,失了血色。
朝露他们忙不迭迎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喳起来:“娘子您没事吧?”
“刚才那位郎君真是您的表兄吗?瞧着怪骇人的。”
“是啊是啊,他一句话就叫人把那姓庞的舌头割了,刚才还掐娘子您的脖子!娘子,咱们去报官吧!”
“朝露你傻啊,姓庞的那什么姨夫是太守,他都不怕,本地的芝麻小官他肯定更不怕了。”
“那…那怎么办呀!”朝露急得快哭了:“不然,不然我们现在收拾东西,从后门跑了吧。”
“跑?”
李妩纤长的眼睫垂了垂,金色阳光照映下,洒出一片细密的影子,她面露嘲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跑哪去呢?”
心底长叹口气,再次抬眼,她看向面前三人:“行了,你们别担心,那人是我的旧相识,不会把我怎样。我现下有些事要与他商量,你们在家守着院子,该干活的干活,该准备晚饭的去准备。至于庞家来人的事,晚些我回来与老夫人说。”
交代好后,李妩稍定心,抬步往外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