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如果一直在村子里,像我们的爸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们的弟弟妹妹也就只能过这样的生活。”
丁宇比傅星大几岁, 已经快上初中了,“我们村里到现在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好的老师都去镇里、市里了, 谁也不愿意待在山上,我们就算有读书的心, 也很难考上大学。还不如赚了钱,把我妹妹送到市里去读书, 说不定还能读出个名堂呢。”
傅星闻言还在犹豫,丁宇又劝道:“跟我一起走吧, 整个镇子, 就咱们两个被选中了, 万一以后真的能成明星呢。”
“哪有那么好的事。”
“就算没红,按照他们那里的人说的,每年都给我们基础工资呢,一年的基础工资都和爸妈干一年活收入差不多了。”
丁宇说:“你别怕星星,去了市,哥罩着你。”
八岁的小星星再成熟,也就是个小孩儿,听着一直信任的邻居哥哥天花乱坠一顿说,最后终于也忍不住松了口:“嗯……那我回去跟我爸妈说说。”
“等等——”
傅星徽眼看着两个小孩在自己的面前走远,忙伸手去抓,然而除了一团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抓住。
城里的大公司,对上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小孩,靠着信息差,就能把人碾压的分毫不剩。
傅星徽也是到了市很久后才明白,盛捷跟他们的合约说是霸王条款也不为过,他们能得到的回报,和他们为盛捷创造的价值和财富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但对于那时候生在小山村的两个小孩子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机会了。
画面一转,傅星徽又看见了十六岁的自己。
步履匆满的少年背着包,色焦急地走进戒毒所,在转角的病房里,看到了骨肉嶙峋的大明星丁遇。
他听见自己问丁遇:“不能戒了吗?”
然后丁遇说:“医生说……太晚了。”
唱出天籁之音的嗓子变得沙哑而粗粝,丁遇擦着他脸上的眼泪对他说:“以后哥哥不在了,你就是大哥哥了,当哥哥,就是弟弟妹妹们的主心骨、顶梁柱,可不能再哭了啊。”
那是傅星徽见丁遇的最后一面。
流淌的岁月,让记忆中的面容已经模糊了。
傅星徽只记得那只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枯瘦如柴,一点也不像一个年轻人的手。
他哭着让丁遇再等等,等等还不知道消息的丁家父母,等等他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
可是丁遇跟他说,“星星啊,我不想让我爸妈和妹妹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想求你等我火化了,再把我带回去,如果可以……还想请你多照看照看我的父母和妹妹。”
那次见面后不久,丁遇就走了。
他活着的时候,红得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无声无息,被盛捷掩盖了所有的消息。
十六岁的傅星抱着骨灰盒,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回到了家乡,把丁遇的遗书和盛捷的封口费一起交给了中年丧子的丁家父母,再次回到城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盛捷娱乐的老板——汤总。
“准备出道吧。”汤总笑眯眯地向他提议道,“对了,你的名字也改一下吧。”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徽”字,对年少的小队长道:“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傅星摇了摇头。
于是汤总告诉他:“美好,善良。”
从那天起,在丁遇哥哥庇护下的傅星,就成为了独当一面带着pluto为公司挡枪的傅星徽。
他在舞台上承受着丁遇粉丝的谩骂与迁怒,听着他们的诘问。
没有人知道,他对丁遇的想念,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这一场梦做了太久,傅星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遮光床帘漏进来,像是带着几分清晨的苦味。
他眯着眼睛,发觉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纪朗?”
晨起的声音有些哑,他意外道:“你没睡觉?”
“嗯,”纪朗揉了揉因为熬夜发红的眼睛,往前凑了凑,对他笑了一下,“你醒了啊。”
傅星徽点了点头,余光忽然瞄见纪朗手里的摄像头,“你怎么把这个拆出来了,”他问,“这是镜子后面的吗?”
纪朗听他主动提起摄像头,望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傅星徽会错了他的意思,解释道:“你别担心,你来之前我就把监控都关了,不会拍到你什么——”
“你为什么要装这么多摄像头?”纪朗打断他的话道。
“怕家里进贼。”傅星徽挑了个没有破绽的说法。
见纪朗不说话,他问:“怎么,不相信?”
青年背对着窗台,屋内本来就暗,逆光更是模糊了他的色,傅星徽正想再多说句什么,纪朗忽然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嘴。
他蹬掉拖鞋从椅子转移到床上,隔着一层被子压着傅星徽,双肘撑在他颈侧吻得投入。
傅星徽仰躺着不好发力,又带着几分清晨的惫懒,伸手推了两下推不开,索性由着他去了。
他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纪朗对于亲亲抱抱的执着,粘着他的样子仿佛猫咪见到了猫薄荷,非要把他亲一遍嗅一遍才能安心似的,像是也从来不觉得累。
窗帘漏出来的那一缕光渐渐从微凉变得明亮,雨后初霁,像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