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城南被誉为鬼宅的这一带更是连人影都没有,只剩下河水流动的潺潺声与虫鸣。
「喀答!」
门扉缓慢推开,在树下等待的慕容玨回过头来,看见俊秀青年手里提着木箱、一脸没睡饱的倦怠模样。
青年看见他时愣了一下,偏着头缓缓开口:「您怎么来了?」
「听说昨天这里有人差点溺死,我不放心过来看一下。」慕容玨走了过来,直接接过对方手里的沉重木箱,看见青年眼下的乌青时皱眉,「你没睡好吗?」
「画水鬼。」青年淡淡地说。
「不好好睡画什么水鬼。」慕容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河流,「要不你换个地方住吧,找个比较有人气的地方也好,住在这儿又没街坊邻居,不安全。」
「不了,我怕吵。」青年慢悠悠地将两只没点着的灯笼分别掛在门两侧,「而且这里便宜。」
那是因为死过很多人、又闹鬼闹得厉害才便宜啊。
但慕容玨说不出口。
看着那过分清秀且毫无活力的侧脸,他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这个人是男性。
这位有些古怪的青年名为墨子曦,是京兆府里最特殊的存在。
他虽无职无位,但却拥有特殊能力,使得其他人对其不得不尊敬几分。
墨子曦拿起放在门内的灯笼,慢悠悠地关上大门、上锁。
「走了。」
两人抵达京兆府时已经酉时,大家正在餐厅里用餐。
早上那吐得唏哩哗啦的少年一看见墨子曦时吓得差点被麵线噎死。
「没出息!」张敏用力拍拍少年的背。
少年终于缓过气来,苍白着脸看墨子曦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他嚥了嚥口水、鼓起勇气:「子、子曦早啊。」
那双墨绿的眼瞳凝视着他好一阵子,墨子曦才缓缓开口:「齐乐,你身体里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齐乐脸色越来越惨白,声音明显颤抖:「少、少了什么?」
「胆。」
少年的表情变成了囧字。
一旁的张敏冷哼,但眼底却写满笑意,「哼!不如让老夫帮你解剖检查看看如何?」
「敬谢不敏!」齐乐有些委屈,「子曦你知道吗?人们流传你是鬼耶!叫你什么鬼公子...唉唷!」有些吃痛地抬头看着站在身后敲他头的慕容玨,「老大你打我做啥?」
「让你说胡话。」慕容玨没好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明明老大你也听见的啊。」齐乐更加委屈。
墨子曦喝了口热汤后将碗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齐乐:「你觉得鬼比较可怕、还是我可怕?」
「你。」齐乐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在慕容玨正要出手教训他时连忙从椅子上跳起、运起轻功直接衝出餐厅。
「这小子...」慕容玨感到头疼,看着墨子曦又舀了碗粥时忍不住提醒:「少吃点,怕等会儿你会很难受。」
「没事,吐了再吃回来就好。」墨子曦一脸无所谓,又往碗里添了许多菜。
慕容玨嘴角抽搐。
早上齐乐才说过这句话,吐到差点忘记自己叫啥,回来后还缓了好阵子。
事实证明,墨子曦的胆子比齐乐大太多了。
只见他从随身木箱里拿出手套和面罩,着装完毕后先将腐烂的头颅放在平台上,然后就是直接往碎肉块里开挖,将碎骨一块一块挖出来放在平台上,过了许久、便在平台上拼凑出一副骨架来。
这种细碎复杂的工作目前也只有墨子曦做得来,若换作张敏他们等人还是得花上好几天、甚至好几周的时间才能完成。
但墨子曦只用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完成了。
「目测死者身长七尺、约莫是个男性。」张敏皱着眉仔细端详还掛有碎肉的骨架。
墨绿眼瞳底闪烁着燐光,墨子曦看着头颅许久,伸手掰开头颅的下顎骨,从里头拿出一截断指。
「这是女人的。」墨子曦端详断指许久,他瞥了一眼装着碎肉的木桶、皱眉。
「你说什么?」慕容玨和张敏异口同声。
张敏连忙接过断指细细研究起来,检查完后将断指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这的确是女人的指头。」
慕容玨的眉头打了好几个结。
墨子曦走近木桶,眼底的燐光缓慢流动。
他脱下手套与面罩,手悬在木桶上方,自掌心流出冰蓝色的火焰,当火焰落入木桶中时,原本腐臭不堪的尸臭味突然变成浓烈的醉人香气,四周景色扭曲一变、他竟来到一间漆黑小屋之中。
青年脸上毫无畏惧,依旧那副毫无精的模样,他只是冷淡地瞥了眼蜷曲在秽物中的男子一眼,随后身子穿过木门走出去。
他回头看看这间小黑屋,是某个大户人家的柴房。
又看看四周精緻景色,院子里尽是昂贵大气的摆件,有些是名家的作品、可贵着呢,不远处还有座景色优美的人工湖,墨子曦猜测这户人家并不是普通的有钱。
前方小路传来骚动声,一位身穿华贵的男子领着几名大汉浩浩荡荡走了过来,墨子曦不慌也不躲,那几人也似乎没看见他,竟然直接穿过了墨子曦的身子走入柴房中。
墨子曦站在门口,看着原本蜷曲在地上的男子张口、表情十分惊恐,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没有舌头。
富贵少爷眼底写满鄙视,痞痞地说了几句话,那男子的情从恐惧变成茫然、最后转为绝望的愤怒,失去舌头的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声。
富贵少爷见状笑得十分猖狂,从一人手中的桶子里抓起一把绞肉,让手下架着男子、强硬地将手中的绞肉塞入男子口中,一连塞了好几口、直到男子再也吞不下后退到一旁.几名大汉拿出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柴刀、有斧子、有棍棒、有锄头,对着男子就是一通胡乱砍杀!
墨子曦从头到尾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双手环胸、慵懒地倚靠在门边。
他对富贵少爷刚刚挖的那桶绞肉比较有兴趣。
轻轻弹指、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飞溅的血珠与肉沫也被定格在空中,墨子曦慢慢走到木桶旁、蹲了下来,墨绿眼底的燐光缓缓流转。
「这是...」
墨子曦有些不解,抬头看着坐在一旁欣赏惨剧的富贵少爷.那张脸上掛着猖狂扭曲的病态笑容后他顿时明白了几分。
仔细一看,那名少爷身上趴卧着许多恐怖鬼影。
那些都是被这人杀害的怨魂厉鬼。
虽然知道有些病态的富贵人家会以打骂下人为己乐,有些下手过重的还会活生生将人折磨至死,但这数量...
「慕容大人大概会气炸了。」
慢悠悠站起身、扭头看着站在门外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浑身湿漉漉,有些泛青的肌肤在月光下有几分诡譎的美,那张美丽的脸上此时充满了绝望。
墨子曦看着那女子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容貌,正是昨晚遇见的那名绝美水鬼。
从袖里拿出画轴打开,上头画的正是眼前这名美丽女子。
「嗯、我画得真好。」墨子曦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
然而一眨眼,原本在门口的美丽女子竟俯身衝来他面前,绝美的容顏转为狰狞恐怖、浑身上下的皮肤肿胀溃烂。
乌紫肿胀的双唇一张一合:「莲儿...莲儿还在他手里!救她!救救她!」
墨子曦身影一晃,慕容玨眼疾手快立刻衝向前搀扶住对方。
「子曦?!」慕容玨有些紧张,「没事吧?」
「没事。」墨子曦轻轻推开对方,一改慵懒的表情、色凝重地看着桌上的骨骸,「此人住在城西、名为何薪。」他走到桌边,指着头颅的张开的口:「先是被拔舌、灌哑药,接连被虐打好几天,最后才被多人联手杀害。」墨绿的眼瞳瞥了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慕容玨一眼,他低垂眼帘思索了一会儿,才接着又说:「断指是一名女子所有,长相嘛...」
墨子曦从袖里拿出画轴,在慕容玨和张敏面前打开:「长这样。」
慕容玨和张敏一看,两人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们认识?」墨子曦偏着头。
「是藏花楼的兰香。」慕容玨回答,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墨子曦。
「藏花楼?」
「是城西最有名的青楼。」张敏没好气,「让你老窝在家里足不出户。」他顿了顿,又说:「兰香原本是藏花楼的头牌妓子,一次何薪和友人去听曲时与兰香一见钟情,两人还私订终身,有次何薪还差点被老鴇派人打死,后来是他们的诚意感动了老鴇,这才同意让何薪将人赎出去。」
藏花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之一,那里的妓子卖艺不卖身,个个都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踏入藏花楼的若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文人才子。
但何薪的家境很不好,父母早逝、家中就只剩下他和妹妹而已,哪有什么间钱上青楼?更别提用银两将兰香从藏花楼那儿赎出来了。
「张老您知道得很清楚呢。」墨子曦慢悠悠地将画轴捲好,收回袖子里去。
「藏花楼头牌下嫁给穷苦书生一事早在三个多月前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也只有你这臭小子不晓得。」张敏吹鬍子瞪眼,指着墨子曦鼻子:「没事别总窝在家!看你现在一脸死人样,要多出门晒晒太阳!你瞧瞧你现在都被称啥鬼公子,能听吗?!」
「我觉得还不错。」某人耸肩。
「你个臭小鬼!」张敏差点背过气去,吹鬍子瞪眼:「小心以后没姑娘敢嫁给你!」
「单身挺好的。」墨子曦从木箱里拿出水壶、扭开瓶盖,「何薪有孩子吗?」
「没,他们成亲三个多月还没孩子,而且生了也没钱养。」张敏摆手。
一直没说话的慕容玨开口:「但他有一个妹妹。」
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墨子曦瞇起眼。
「叫做何月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