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如霜只随意穿了一件素色兔毛披风,内衬淡青色墨梅长袍,素净的脸庞不施粉黛,隐约可见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抿着殷红莹润的唇瓣不再多说什么,杏仁般的眸子时不时偷瞄着萧凌安,却更是让人觉得楚楚可怜,柔弱得不忍心再开口说出拒绝的话语。
萧凌安欲言又止地将掌心覆在沈如霜的脸颊上,指尖划过她眼下那片淡青色,思及她为了出宫定然是好几晚没有睡好,将此事沉沉地压在心底才会如此,心尖刹那间就软了下来,心疼道:
“罢了,朕应你就是了。”
话音未落,沈如霜的唇角即刻绽开一抹明艳动人的笑容,一改方才的凄苦无奈,眉梢眼角都带着恬静欢喜的笑意,眸光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彩,难得没有避开萧凌安贴近的手,柔声道:
“那我先去准备着,今夜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说罢,沈如霜继续维持着方才的每一分色,直到看到萧凌安缓缓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告退后快步离开了养心殿。
刚踏出宫门,沈如霜的嘴角就瞬间抚平,刚才的柔弱与欢喜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如未曾发生过一般平静,只有胸腔间溢出一声冷笑。
*
半晚时分,暮色沉沉笼罩着整个皇宫,沉重的钟声在耳畔缓慢悠扬地响起,惊得一阵飞鸟扑棱棱地离开了屋檐,在沉闷的夕阳下飞向了远方。
沈如霜的目光望着那群离开皇宫的群鸟,愣怔了许久才回过来,蹲下身将阿淮抱在怀中,恋恋不舍地端详着他的每一处,从圆润可爱的脸蛋到晶亮灵动的眼睛,再到俏丽的小鼻尖和嘟起的嘴巴......恨不得将这孩子永远刻在心里。
她知道这回一旦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次回来了,更不可能再看到这个孩子,心中的愧疚和留恋酸胀地盈满,总觉得是她这个做娘亲的对不起阿淮,为了自己能够好好过下去,将他一个人抛弃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之中。
但是她也千万次劝过自己尽力留下来,直到察觉到在皇宫中再也熬不下去,连呼吸都会觉得压抑和痛苦,面对阿淮时再也不能真心实意地笑的时候,她才不得不狠下心来。
幸好这孩子对宫外没什么兴致,听闻她要独自和萧凌安出宫时并未哭闹,只是拉着奶娘来一同送行,踮起脚尖扯了扯沈如霜的披风,歪着脑袋笑道:
“阿娘别着凉,阿淮在祖母那儿等你回来.......”
他越是这样乖巧懂事,沈如霜越是自责难舍,强忍着泪意最后一次将阿淮抱在怀中,感受着他温暖柔软的小身子在积极回应着自己,直到玉竹出声提醒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沈如霜一步三回头地登上马车,掀开车帘久久回望,眼睁睁看着阿淮的身影越来越小,越小越远,最终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在沉重昏暗的暮色之下一直未曾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只是出宫几个时辰,霜儿就这般舍不下阿淮?”萧凌安轻笑着握住沈如霜的手,等待阿淮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把车帘放下,用丝带将每个角落都扎紧,不让寒风钻入,摩挲着她的掌心道:
“等回宫后,那崽子你想看多久看多久,今夜难得撇开他与朕出宫,霜儿就多看看朕,好不好?”
萧凌安的声音温柔似水,似乎对这回出宫很是期待和高兴,不知不觉间将沈如霜揽入怀中,仿佛他们只是一对暂且丢下孩子享受时光的寻常夫妻,等到玩够了还要回去哄阿淮。
可是只有沈如霜自己知道,今夜过后就不会再回去了,也再也见不到阿淮了。
她的鼻尖酸涩发红,眼圈不禁泛起一片红色,心中的忧伤和苦闷几乎要汹涌而出,泪水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
但是她不能哭,不能让萧凌安看出端倪,否则一切都白费了。
于是沈如霜狠狠心咬紧牙关,把即将盈满眼睫的泪水都憋了回去,强忍着失落扯起唇角,望着萧凌安柔柔笑了,温柔乖顺地应了一声“好”。
他们来到了京城最有名的繁仙楼,号称是“京城第一楼”,无论是酒菜还是装饰都很是典雅讲究,虽不及宫中奢华精美,但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要价也十分昂贵,所以来往之人皆是京城名门贵族,人人衣衫首饰华美精致,看得目不暇接。
除此之外,繁仙楼最独特的莫过于比寻常酒楼高了几层,在最顶层的阁楼之上只有一间雅室,能够隔绝所有来宾的纷扰,清幽安静别具一格,推开窗又能将街道上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听着来来往往的喧嚣之声,可谓每一处都思虑周全。
萧凌安选了这个地方,也正是考虑到隐蔽行踪,又让霜儿看一看她想要的烟火俗世。
不过沈如霜并未将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敷衍地回应着萧凌安邀功似的询问就望着满桌上乘的酒菜,心跳得短促又剧烈,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让萧凌安一同坐下。
桌子被萧凌安颇为用心地摆在了窗边,椅子也是故意并排放着,便于二人相依相偎地坐在一起。
所有随行之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萧凌安和沈如霜留在屋内。
萧凌安贪恋地搂紧沈如霜的柳腰,鼻翼间萦绕着她幽淡的体香,向下望去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璀璨灯火,欢声笑语传到了阁楼之上,心间满足又欢喜,轻轻吻着沈如霜的额头,问道:
“霜儿,你会一直在朕身边吗?”
沈如霜眸光一沉,纤细的手指暗中在袖中摩挲着,直到触碰到捂得温热的瓷瓶才放下心来,面容上却笑得温婉恬静,柔声道:
“会。”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十二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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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她想下药(二更)
雅室内燃着上好的银骨炭, 就算是大敞着窗户观赏京城夜景也不会觉得寒冷,阵阵暖意从身后源源不断地袭来。
萧凌安铺展开墨狐大氅盖在二人身前,特意将大半都让给了沈如霜, 手掌有意无意地护着她的小腹,确保一点寒风都不能侵入沈如霜体内, 就算他自己只有一只胳膊勉强保暖也毫不在乎,依旧乐在其中无法自拔。
听到沈如霜肯定的回答,萧凌安唇角的笑意更甚,仿佛沈如霜简短的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让他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安放下来,这些天的惴惴不安也舒缓了许多。
他这些天所有的踌躇、犹豫、隐瞒和伪装,都是害怕沈如霜知道一切后会离开。他刚刚感受到霜儿有几分情愿留在宫中, 他只想抓紧这个机会让她这辈子都留下来,根本无法想象若是沈如霜再次离他而去会是怎样的情形,光是想想就觉得快被逼疯。
尽管........他知道现在霜儿的回答,是因为不知道真相。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想要的也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萧凌安正沉浸在短暂而虚幻的梦境之中,沈如霜却没什么耐心再陪着他上这出琴瑟和鸣的戏码,甚至是他的每一丝触碰都会让她觉得厌弃和烦闷,只想赶快想到办法挣脱萧凌安铸造的金笼。